一個人踽踽獨行於荒原小徑的感覺,真是浪漫。我常忙裏偷閒,一只行囊,一瓶水壺,便隻身進郊山古道。桐花飛落如雪,天籟低鳴如詩,煙嵐飛升如幻,在微風細雨澆淋中,思考哲學,偶有撞擊,若有所通。
這些年來,我反覆思索,教育最大的缺陷為何?劍指之處在於善,它是人生的一把尺,可以丈量是非,優秀者並非取決於成材與否,端賴是否具備善念。有善念者,得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推己及人,並且有同理心,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這種人如是醫生,會像華佗、扁鵲,醫人醫心;如是老師,會是孔老夫子,循循善誘,當孩子的伯樂,芸芸眾生的領航員;如是居高位者,才不會被名位迷惑,遭利益束縛,會成為包青天。
我是個有福的人,有幸見證。
有一回,受邀參與一項優質教師獎選拔,擔任決選委員。我們必須與候選人一一面試,拋出問題,考掘真假。其中一位老師的開場白令我印象深刻,資料上他是中文老師,卻說他兼教慈悲,期盼孩子們離開校園之後,成為有益於社會的有用之人,而非單純的菁英分子。他很自豪,孩子會帶着一張好人卡行走江湖。
怎麼做呢?
他會利用一個學期的一個禮拜,讓孩子體驗一件身旁小事,比方說,沒有手的感覺,並不厭其煩地聯絡學生家長一併參與。實施的那個禮拜,任何情況都不准用手,孩子們經常得請家人幫忙,引以為苦,卻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隔一週,他們寫了一篇感想,幾乎篇篇都能催淚。
那一天,我美其名叫評審,事實上更像學生,上了一堂如沐春風的善念課,感觸極深。原來老師能做的事這麼多,不僅僅逼孩子就範,考上第一志願而已。
女兒的數學不佳,老師也未把她教好,但她的高中導師另闢蹊徑,教孩子慈悲喜捨。他是個發心之人,很有佛心,帶着向善的力量教學,經常利用週末假日帶着志願的孩子當義工,懷抱募捐箱,替伊甸基金會向路人央求手中的發票。第一回當義工,女兒緊張,隨後習慣了,便進入況狀,留下滿滿的感觸與鮮活的記憶。女兒的如來心被啟動似的,這些年只要有天災,有人受苦,女兒都會捐出一些存了很久的善款幫助災民,錢不必多,有心則靈。
我的父親在故鄉不是以學問出名,而是善心。他未曾到學校念書,俗稱文盲,可是心不盲;他未教我《中庸》、《論語》、《孟子》,卻以自身的想法教了我一生受用的助人之理。小時候不明白,為什麼家中的米缸已空,他還要風塵僕僕把新買來的米載往隔壁村子兩位老人的家?他只淡淡地說,我們有能力賺到,少吃一點無妨,老人家根本沒力了,不靠救助怎成?
竹筍是我家的經濟作物,靠它的買賣幫我繳交一部分的學費,得以進入小學、中學讀書,但父親常把竹筍送人,讓比我家更窮的人得以分享一頓爽口的竹筍排骨湯。別人吃得歡喜,他便笑得開懷。
父親給我的感覺並非雲淡風清之人,依舊為了五斗米辛勤拚搏,努力工作。錢在他看來是重要的,沒錢可萬萬不行,但他卻能不被錢綁架,懂得佈施。
小小事兒的影響,隨着年紀漸長,有了明確效果,這粒善的種子長大了,很是管用,綠蔭蔽空成了大樹。
【完整內容請見《讀者文摘》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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