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我被診斷罹患乳癌。一切發生得很快,前一天,我發現左胸有一個腫塊;第二天,醫師丟了一些字眼給我:化療、重建。我選擇同時進行乳房切除和重建手術。突然之間,將一切不安緊緊維繫在一起的,是身上的引流管、縫線和U型釘。
面對危及生命的重症時,最需要擔心的,似乎不是自己的胸部。但是,我喜歡自己的胸部,它們的大小適中,而且為我帶來無限的歡悅,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然而,就其他層次而言,失去胸部卻成了整個癌症的過程中,最不困擾我的一部分。失去對於身體的自信,才是更難面對的事。
我從四歲到十七歲,每年夏天都參加夏令營。我會西洋劍、射來福槍、騎馬……幾乎每一種運動都難不倒我。運動讓我充滿活力,更能戰勝焦慮的情緒。然而,罹患癌症後,似乎身上所有的器官都易位了,也失去了以往的功用。
接受一個月的化療後,我到附近的游泳池,迫切地渴望安撫自己的焦慮。我兩歲就學會游泳,已經習慣在水中自在的優游,但是那一天,我游了四趟就氣喘如牛。為了切除淋巴結,醫師切掉了我左腋下的神經,讓我幾乎無法抬起手游自由式。網球是我最喜歡的運動,已經固定打了十五年。但在網球場上,我無法將手舉高,不能正常地發球;打到第三局時,我已經累得無法繼續。
這時候,我的頭髮已經掉光,又累又倦,可憐的身體無法恢復以往的狀況,讓我非常沮喪。然而,就在幾乎絕望的時候,救星出現了──一隻約四點五公斤的西藏小梗犬,白毛利齒的露西。
先生很愛狗,我則從沒有養過寵物。不過在先生陪我經歷過這一段之後,在家中養狗是我微不足道的回報方式。結果我無可救藥地愛上露西,每天花幾個小時趴在地板上對牠唱歌,滿口童言童語。
露西非常輕,即使用受傷的手臂,也可以把牠舉到頭上;不論我多麼疲倦,牠每天都必須出門三次。不像每個認識我的人,牠對我的禿頭見怪不怪,也不擔心我受損的女性性徵。我丟球給牠、餵牠餅乾,牠在我不正常的身體爬上爬下,好像我再正常也不過了。露西會跟著我和先生到網球場,羨慕地看著我們打球。我必須停下來的時候,牠會坐在我的大腿上,舔掉我臉上的汗水。漸漸地,我打球、游泳的時間愈來愈長,我不再將運動時的表現,視為手術恢復的指標。我開始專注於其他部分:我踢腿夠力嗎?有專注而且思考策略嗎?現在,我的身體不但沒有問題,有時甚至比手術前更好。
露西現在已經老了。最近,我和先生帶著牠上山健行。六小時後,我們發現自己迷路了,必須摸黑下山。露西的腳在顫抖,拒絕再走更遠,我抱起牠,慢慢地一步步下山。十四年前,牠帶著迷失的我走出黑暗之中,現在的我很樂意回報牠。
【完整內容請見《講義雜誌》2010年11月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