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熙父親昨天深夜來電話,我沒接到。我早上看到手機紀錄才知道。
早上起床算是早的,還不到7點,回電話怕吵醒小熙一家人。不過,我猜,恐怕是小熙昨晚終於離家出走,慌亂的父母折騰了一整個晚上吧。手機上顯示6通未接來電,從晚上11點半到清晨4點。
小熙會去哪裡呢?這個有寒流的晚上?
第一次見到小熙是三個星期前,一眼就看出是那種乖乖努力念書的好高中乖學生。以高三學生來說,他其實是羞澀緊張的,但說起話來已經有條有理了。
小熙的高一和高二成績十分傑出,可是這學期升了高三開始經常頭痛,無法上學。眼見學測即將來臨,遍訪內外各科名醫的父母,最後才不得不經由輔導老師的介紹,帶到台大醫院找我看診。
三人一起走進我門診的第一剎那,我就決定要父母留在外面。經驗使然吧,從他們進來剎那間的非語言訊息,直覺上就知道父母的強勢。我們兩個人的初診是從小熙的頭痛,談到他爸爸是如何粗暴的拒絕他想休學或延畢的念頭。
第二次的會談,父母沒經過我同意就衝進來了。父親十分忿怒的說:「醫生憑什麼跟小孩『洗腦』?」忽然來的興師問罪,我一下轉不過來。原來上次會談後,小熙頭不再痛了,他更清楚的表達不參加考試了:因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讀書。
父母認為都是我施了魔法,一次的接觸就讓小熙改變,也就不准他再來見我。我聽了這對父母義正詞嚴的道理,只能無奈笑笑。我知道問題會更嚴重,但也知道在這一刻,所有的語言都是無效的。只能在最後告訴這對理直氣壯的父母說:「萬一哪天有我幫得上忙的,還是歡迎回來,不必擔心今天的緊張氣氛。」
父母其實也是不容易的行業。
開明也好,保守也罷,父母總不自覺依循自己父母的教育方式來教養孩子:雖然父母當年讓自己不滿的地方,不會再出現在自己教育子女的方式上;媒體常報導各種親職教養的提醒,也會讓自己有些許修正,但這兩者可能只佔一、兩成。大部分的教養,父母是不自覺的反映出來,也就像極了自己父母當年的方式。父母以為自己改變很多,其實改變十分有限。
於是,就像當年父母的父母認定外面的世界有危險,小熙的父母也認為不安全。雖然父母大多了解孩子出去的必要,但卻學不會如何放心。因此,小熙想飛出去的欲望被不同理由一再拖延。然而,小熙最後真的飛出去了。
我不擔心小熙的安全,因為,我知道每個乖小孩其實都比我們更畏懼這個世界,一切判斷也就更謹慎。面對所有的決定,他們是更焦慮不安的。我只想問:「不曉得這個晚上在外面的飛翔,小熙勇敢揮動自己的翅膀後,感覺如何?在黑暗中,他又遇到哪些讓他更成長的光和影?還有,痠痛的翅膀又帶給他怎樣的新想法?」
【完整內容請見《親子天下》2011年1-2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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