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艾嘉身為一位成功的演員、歌手、編劇和導演,還要兼顧稱職的妻子與母親的角色,但這些豐富的才華與面貌,卻不是她生命的全部。從一九九三年第一次為世界展望會踏上非洲國家索馬利亞,那段有如震撼教育般的旅程,從此改變了她的生命,以及她觀看世界的方式。
在光鮮亮麗的銀幕之外,張艾嘉的足跡踏遍了許多人難以想像的角落:從衣索比亞到台灣花蓮豐濱鄉她都走過,卻也讓她的生命更豐富,活得更謙卑。她不僅帶領華人明星投身公益的風氣,公益更成了她的終身志業。
讀者文摘:從當年初接觸國際公益活動,到如今身為終身志工,十八年來對公益活動的想法和態度有什麼不同?
張艾嘉:剛開始其實就是好奇。那時候對展望會不是很熟悉,對公益也不太了解,才會那麼大膽,第一次就敢去索馬利亞。我先前去非洲玩過,一直很喜愛非洲。我也愛那裏大自然的感覺,跟我們從小接觸的環境都不太一樣,所以對非洲印象很好。但看到有關索馬利亞、衣索比亞等國家的報導,深覺不可思議,也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這樣的地方。
他們打電話來邀約的時候,我心想,「啊?真的要帶我去看這樣的地方嗎?那就去看看吧。」那次我們去的人很少,因為早期沒什麼人願意去。我帶着攝影師,扛着機器,就這麼出發了。
讀:還記得當年第一次的震撼教育嗎?
張:那次去真的滿震撼的。我們第一站先到肯亞邊境,一路上便開始看到天災的問題。肯亞滿美的,還有很多觀光客,但越靠近邊境,越發現相隔不過短短距離就有非常大的差別。接着搭小飛機飛到了索馬利亞,那裏更震撼,簡直就是戰亂地區:剛遭受過轟炸,到處都是坦克車,得有軍人拿着槍隨行保護我們才行。舉目所見,幾乎沒有一棟完整的建築,全都毀於砲火了,老百姓則都蹲在難民營裏。那時候看到的景象簡直就是戰爭的場面,讓我有點傻住了。從索馬利亞回來後,住進一家五星級飯店,真覺得有點不大自在。
接着我們到了衣索比亞。經過一九八四年大饑荒的蹂躪,那裏雖然已經有一些改變,但還是很貧窮;而且衣索比亞面積更大,所以觸目所及都是很荒涼的地方。展望會不停地做着教育的工作;不管是廢物利用,還是教他們利用自己的資源去自立培訓。我這才發現,除了救援還需要教育和重建,要學的東西實在很多。
那一年回來後參與「飢餓三十」活動,也是我第一次自己剪了一段紀錄片,當時迴響很大,因而發現有這樣深入的媒體報導,就會引起一般民眾廣泛的注意。我當下決定一定要再去。有時會看到越來越可怕的狀態,有時也看到重建已經在進行了,都更學習到長期的公益該怎麼做。
讀:隨着一次次的探訪,自己是否經歷心態上各種不同的轉變?
張:其實每一次去我都覺得是在學習。一九九六年我又去了獅子山共和國,像電影《血鑽石》裏描述當地教小朋友怎麼去殺人,這些我們都見到了,也去探訪過這些小朋友。他們當年被抓走時才七、八歲,讓他們吸毒,失去理智,然後拿着衝鋒槍出去殺人。他們被救出來後,都得進行心理重建。
我們也看到截肢營裏有些人沒手、沒腳。由於有些游擊隊分不出軍人跟敵方,敵人就故意穿着軍服前來,砍斷他們的手腳,再帶回到鄉村叫他們趕快投降。我們看了都傻眼,兩隻手、兩隻腳都沒有了,怎麼生活呢?一定要有人照顧嘛。在那樣的環境中,他們的生命還延續着,但已經失掉生活的能力。那些小孩子每天晚上作噩夢,在重建心靈營區裏,每晚聽到的都是噩夢的尖叫。
回來後我自己也深陷於無助的感覺中,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我慢慢才曉得,這不是光靠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辦到的,需要長期呼籲很多人跟着你一起做。你一個人停止不了這個世界上的戰爭,我們要讓很多生活環境比較美好的人慢慢認知到,不要隨意聽信別人的鼓動,對事情一定要有更深入的了解,尤其是政治方面。
讓我最害怕的事情,一個是天災,一個是人禍。天災我們不知道如何去避免,或者說我們知道大環境在改變,所以一直在講環保,但人們都聽不見這個聲音,或者聽見了也只有一瞬間,一直要到天災發生了才去救援,才呼天喊地去後悔。其實有很多事情是可以預先防範的,可是大家卻無動於衷。至於人禍,禍從口出,禍從人的思維而來。在這混亂的當下、太多噪音的時候,要怎麼聽到真實的聲音呢?你是不是也聽不到自己心裏在想什麼?到底自己的看法是什麼呢?我覺得這些問題都是城市裏的病態,也讓我更加察覺,原來落後國家有落後國家的問題,先進國家也有先進國家的問題。
讀:從這些公益活動中接觸到世界各地社會底層真實的人羣,是不是也為妳身為演員與編導,以及教導自己孩子的方式帶來影響?
張:它對我的影響是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對人的看法,這些是在無形之中改變的。有人說我的電影「很軟」,我覺得這個世界的確少了一份柔軟。你越接觸這些事件,越能對他們的生活多一份了解,會更懂得他們的處境。
我一直很希望我的孩子能夠謙卑。我不太喜歡把自己擺得很高──只因為你可能很幸運地有很好的環境,或是有某些所謂的成就,就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有時別人會稱讚我的孩子,我會對孩子說:「你今天很帥的話,明天會有別人比你更帥。」但講多了有時也會有反效果,他們就會覺得「你為什麼老潑我冷水」,所以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有時候也需要給他們一個公平的讚賞。其實很多事情是自然的,天生下來怎麼回事,就是怎麼回事。我不會刻意去做什麼。我願意順其自然地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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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內容請見《讀者文摘》0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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