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代教養現象探討3
孫子一生出來媽媽就沒有在照顧，對爸爸也沒什麼印象，完全是由阿公阿媽帶大的。原來，孩子出生時，爸爸正在當兵。男方在當兵前加入討債公司，後來那家討債公司被抓，結果等著男方的，是服役後一年半的刑期。那時小倆口說要訂婚、結婚，而結婚的打算其實兩方長輩都算同意（「內婆是說要啦，我說妳想清楚啊，你們假使有緣分，等他回來以後再結，我也不苛求什麼」阿嬤如此說）。因為阿嬤了解自己女兒的個性（很外向），所以才說要等男方當兵與服刑結束後再說。後來婚沒結成，女兒也交了新的男友，是個藥頭，從此開始了染毒的不歸路，對自己孩子的養育之路尚未開始，也幾已崩塌。因為跟在女兒身邊的幾乎都是有毒癮的人，阿嬤為了捍衛孫子的成長環境，不願家庭成為不良場所，忍痛拒絕女兒進門。「我和她很少見面…有時帶不同的人回來住一晚就出去了，後來我火大了，乾脆不讓她進來。」阿嬤對此講得很重。
堅強擔下顧孫之責
阿嬤當了20幾年的保母，在家中一邊帶別人的孩子，一邊帶自己的孫子。她說，以前人家看你對小孩子好，就會讓你帶孩子；現在都需要執照了，沒有執照不能當保母，況且身體每況愈下，也無法負荷顧囝仔所需的體力。「那時人家錢給我，我就趕快去買奶粉、買尿布， 把孫子要用的東西先買起來；加上阿公有在上班，我也有份微薄的薪水，生活還過得去，就讓孫子去讀了2年幼稚園。」但是這樣的景況並沒有維持太久。7年前，阿公因為想不開而喝下工業鹽酸，從那時開始就無法工作。阿嬤說，阿公現在脾氣變得怪怪的，有點自悲感。近年做了氣切手術，需要用罩口進食，食慾也大大降低，體重更是狂掉。訪談中，原本在樓上休息的阿公步履有些無力地下樓來跟我們打招呼：「我現在無路用啦！忎自己喬喔。」而且，瘦到皮包骨的阿公聲音雖然虛弱，禮數卻很重；聽到是記者來訪，阿公欠身拱手，一直對我們說謝謝，讓人看了很不忍。
“那時人家錢給我，我就趕快去買奶粉、買尿布，把孫子要用的東西先買起來。”
與媽媽每次匆匆的相見，卻連相聚也稱不上。「媽媽有時叫他，他都不會理了。你想想這是一定的嘛 從那麼小到現在都是阿媽帶大了，（跟媽媽）都沒感情了。」問孩子和媽媽相處的情況，他說很少看到，即便難得見上一面，也不會打交道。阿嬤指著孫子說，「他有時心理上會有一點不平衡，這是一定會的嘛。我覺得還是歸欠他很多啦，因為他放在心裡不敢講（人家有個健全的家庭，沒有爸爸、媽媽又從小不管我。）」青春期的孫子有時對此發脾氣，阿嬤則對他說，「你不能怪阿嬤，只能說你媽媽自己誤入歧途，已經關3次了，現在還是這樣…」
這個孩子似乎很內向安靜。雖然如此，卻是個阿嬤心中懂事聽話的孩子。從小他和阿嬤就有個默契，每次要來朋友來家裡玩以前，一定會先報告阿嬤想來家裡玩的朋友是誰，然後讓阿嬤決定是否可以。「我不喜歡他隨便帶朋友回來，因為他媽媽就是這樣。」阿嬤也提到，現在阿公因為心裡有點不平衡，有時難免會將對女兒的失望無意中遷怒到孫子身上；阿嬤也心疼地說，雖然叛逆期的孩子有時候還是會頂嘴，但畢竟這一切對他都不甚公平。
祖孫依附連結深
阿嬤過年時因為舊疾摔倒，住院住了一個月，受訪時，還剛從醫院回來沒多久。「之前摔倒，那時血壓也飆高，孫子馬上從樓上跑下來；我說你在看什麼，趕快打119！他跟我說，我要把你送到醫院啊。後來一個人住在醫院的時候，我跟他說，你一天來一趟兩趟，阿嬤需要什麼就幫忙買什麼。」說到此，嚴肅的阿嬤雖然撇著臉，但隱約透露出驕傲，臉上出現難得的淺笑。
其實，孫子鮮少有機會幫忙，因為家事幾乎都由阿媽一手打理，孫子做家事很可能被嫌。「我比較龜毛啦！」阿嬤承認。有時孫子會幫忙倒垃圾，但說到洗碗，阿嬤笑言，長這麼大碗也沒有洗過。我問「因為妳不放心讓別人洗？」「對啊我都要自己做；工作大部分都我自己在做；現在有時會跟他講，阿嬤體力變差，脊椎骨不好，幫我把衣服收進來，然後阿嬤再疊。」目光所及，置物櫃上果然是一疊疊方塊般整齊摺疊好的衣服。社工也補充，之前孩子常會想要幫忙阿嬤，但阿嬤都不太讓孩子做家事，因為覺得孩子會做不好。像洗碗也是，孫子洗完碗，阿嬤都還要再重新洗一遍。社工開玩笑地說，阿嬤就像有潔癖一樣，不能容許地板有任何一點髒東西。我低頭仔細一看，地板還真的很亮。阿嬤卻回應說，沒有啦，這還不算乾淨；「因為我好幾天不能跪了，現在怕滑倒。」
阿嬤說她摔倒好幾次了。這次是腰子發炎加上白血球數量高，這幾天有好一點，不然都站不穩。雖然住院住了一個禮拜，但後續還要回診檢查。「現在高血壓吃東西不能亂吃；在醫院都吃水煮和五榖米，吃得很清淡。」
品行才是第一
說到教養，阿嬤認為，從小要栽培一個孩子，錢一定要花很多。雖然阿嬤掛在嘴上說「沒錢補習，功課當然就跟不上」，孫子在學校裡卻很受肯定，曾因品行而得到校長獎的表揚。對此阿嬤說道，「因為很乖、會幫忙；我也不曉得他在幫師長什麼。我常跟他說，你讀書沒有那麼厲害，老師講什麼你就暗暗聽，不要頂嘴。」阿嬤也表示，不會去怪孫子功課跟不上，因為家裡也沒錢讓他補習；功課不好沒關係，只要不學壞就好，因為已有前例。「千萬不能成為社會的敗類…這方面家扶中心也幫忙很多。」她說。
那麼，阿嬤平常和學校之間的互動情形是怎麼樣的呢？阿嬤回答，從小到現在，老師對孫子的印象都很好。「老師跟我說，跟他講什麼，他都不會頂嘴；還有，平常只要晚一點回來，我就會打電話問老師。」這讓我想到，根據本刊針對托兒園所匿名問卷的回收結果，許多老師對隔代教養中祖父母的印象是，祖父母或外祖父母最為關心的是孩子的健康或人身安全問題，而可能對其它層面的事物較為力不從心。那麼，祖孫間的互動如何？「孫子會說我太古板，跟不上時代！」說到這，阿嬤跟孫子一起笑了。
前方路途似漫長
兩年來給予這個家庭許多幫助，除了每月的扶助金外，也會幫忙留意其它補助的申請管道。此外，家扶在過年時也會照顧這些家庭。「每個月家扶中心都有給我們米，就我和他兩人吃，有時自己煮，有時外面隨便買一點。過年時的紅包阿媽收，交給孫子拿去交註冊費。家扶對我們實在很照顧，比我們的政府還要照顧。」阿嬤說道。
阿嬤表示自己身體不好，阿公又沒有在工作，年紀也越來越大，每個月都有快要喘不過氣的壓力存在，常常覺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媽媽不爭氣，生了小孩自己要帶，阿嬤在後面幫忙推才對。」阿嬤無奈地說。以前還有固定的收入，現在的狀況卻讓她擔心，隨著孫子長大，日後的開銷可能越來越大；雖然口頭上沒有特別強調，但這份憂慮，卻完全傳達了祖父母想讓孫輩能夠無憂升學的綿密心意。
他們一路走來很辛苦，加上阿公為了女兒的狀況傷心欲絕，7 、8 年前鬧自殺，雖然未遂卻無法繼續工作。阿公氣切手術後，女兒曾帶難兄難弟們一起回來看他，但被阿媽拒絕了，現在則完全沒有聯絡。「只有她一個啊！嬌生慣養…」阿嬤心痛地說。社工表示，女兒其實不是他們親生的，而是領養而來的孩子，後來則發生中輟生的問題。
在台灣，雖然近幾年來中輟生比例逐年下降的趨勢，但表面上數字的減少，卻不代表背後隱含的問題獲得解決。學者指出，影響少年輟學的因素包含4部分（個人、家庭、同儕、學校等因素），其中家庭因素和家人之間的關係、父母的管教方式，和家庭的結構有關。在這個故事中讓主角阿嬤最在意的則是，同儕友伴不良的問題。而中輟生的特質可能帶有自我否定、以叛逆面對現實，對未來也容易充滿徬徨。這樣的孩子若是在身心尚未準備就緒前懷孕生子，問題可能就會更加凸顯。同時，不少研究也提醒，社會給予他們「中輟生」的標籤，容易使其更「負向」地認同自己。也許，這也是值得人們省思的地方吧。
【更多內容請見2011年4月號育兒生活雜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