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總會對一些特定的人事物有著特殊的記憶。這些特殊記憶的人事物一旦從心底竄出,或被喚醒,莫名地會牽動我們嘴角上揚,滲出絲絲微甜感覺,這應該就是每個人的幸福記憶吧。
有些人的幸福記憶是熱騰騰冒著蒸氣的火鍋,有些人的幸福記憶是毛毛雨中共擠傘下的身影,有些人的幸福記憶則可能是一張張承載祝福的卡片……但對我而言,我的幸福記憶卻是削尖的鉛筆。
(圖/王薔)
我對削鉛筆特有癖好,尤其更喜歡用削鉛筆機削出來,尖尖的鉛筆。鉛筆插入削鉛筆機,一手壓住,一手轉動把手,繞個幾圈,「喀拉喀拉」幾聲,便能神奇地獲得一枝尖得不得了的鉛筆。削鉛筆機削出來的筆尖,渾然的圓率,均勻的斜度,真是一種無瑕的完美線條。
不知怎麼地,用這樣削尖的鉛筆,寫出來的字就是特別工整漂亮,考試成績也特別的好。
小時候家境不好,削鉛筆機並非家裏願意購買的文具,所以多半還是用一般刀片來削鉛筆。很久以前,小學生的鉛筆盒裏,必定都有一把「手牌」刀片,客家話管它叫「洋刀」(小時候我都以為是「羊刀」,百思不得其解它跟「羊」有何關係,一直到成年,我才意識到原來是「洋刀」)。用這種刀片削鉛筆,力道不太好拿捏,小學生技術欠佳,多半削得好似狗啃。
除了洋刀之外,我的故鄉銅鑼,鄰近木雕之鄉三義,父親因緣際會也從事過雕刻工作。雕刻師傅的工具當然就是各式各樣的雕刻刀,我童年時代的鉛筆,便常用家父的雕刻刀來削。國小時代,每逢月考,考前都要慎重地用心準備好鉛筆,有一回考前,父親發現我鉛筆盒裏有三枝新的長鉛筆、兩枝用了比較久的短鉛筆,還鄭重其事地建議我多帶一枝或少帶一枝,以免考試有個「三長兩短」。
削鉛筆也勾起我小時候一樁蠢事的記憶。二年級時,班導師請產假,來了位學體育出身的男老師代課。男老師比較不擅長帶低年級班,常常一堂課沒多久就把內容講完了。有一回講完課還等不到下課鐘響,老師突發奇想,便說要幫我們小朋友削鉛筆。同學們興奮不已,紛紛在老師的辦公桌前排隊,我當然也不例外,但是鉛筆盒中的鉛筆筆芯都還很長,擔心老師不幫我削,因此故意統統弄斷,然後跑去排隊。
沒多久,下課鐘響,老師宣布服務告一段落,我只好帶著斷筆悵然回到座位,第二節老師要我們寫功課,我還得向隔壁同學借筆。後來回到母校任教,當年這位老師還在學校教書,聽我談起當年的蠢事,哈哈大笑。
曾幾何時,買削鉛筆機不再是難事,一節一節能換筆芯的自動鉛筆開始流行,後來進化到用手壓推出筆芯的款式,削鉛筆開始不再是小朋友的必然記憶。迄今,人們偏愛使用原子筆或鋼珠筆;更甚者,電腦取代了紙筆,拿筆寫字的機會愈來愈少,削鉛筆在許多人心目中,大概已經淡忘殆盡。
不過,偶爾需要寫字,我還是很喜歡拿起鉛筆來。而在寫字之前,總要先把鉛筆插入削鉛筆機中,痛快地轉它幾回,把筆端削得如針尖,湊在眼前欣賞欣賞它的完美,然後再滿心歡喜地寫字。幸福,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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