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於自己安身立命的家,都有不同的想像。翁雪晴笑說自己應該是個古人,唯有在古老而沈靜空間裡,她才能怡然自處:「很難想像有座電梯在我的家裡。」沒想到這個念頭,竟萌發成:將大陸黃山下的老宅子遷移到台灣來!一座徽式的古宅,現正佇立在桃園觀音的土地上。過程裡沒有天方夜譚,翁雪晴踏實的往前走,房子重建好了,心中的「桃花源」也完整了。
當時,陽光輕輕的落下,照得古屋內的銀杏木釋放出溫暖的色澤,空氣裡透著幽靜,讓我有種熟悉而沈澱的感覺。雖然房子因為長久沒有人居住,而顯得凌亂破舊,但我第一眼就知道,這是我想要的空間。在這裡,我感到安定而有力量。
我告訴我的先生李文華,自己確實很喜歡這間房子,但是,要將一幢高達七米、面積五、六十坪的徽式古宅,從這安徽黃山腳下的棠樾村,給搬回到台灣的桃園觀音,似乎是癡人說夢。
這個想法溜出了嘴,當地人竟然告訴我們,這是可行的,曾經有外國人拆解下一整間徽宅,運出海外重建。文華竟也贊同這個想法,他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和當地人周旋,屋主在期間曾試圖要哄抬價格,所幸當地的古董商朋友也樂意幫忙我們圓夢,出了不少力,才讓買老宅的交易塵埃落定。
不安,夢想與夢靨僅一線之隔
那時我先回到台灣,夜裡卻難以成眠,心頭想著文華在大陸不知是否平安?也想著「搬屋子」這件事實在像是天方夜譚,怎麼會有股傻勁兒這麼做?但卻又已經騎虎難下,往前走難,回頭更難。
接下來,文華領著當地的工人,由上而下,從屋瓦開始拆起,大樑、柱子、石墩、斗拱,像是拆卸積木般,每一個小結構,都仔仔細細的編上號碼,再用大車送到上海裝入貨櫃。直到兩個大貨櫃被這些木、石給裝得滿滿的,它們才跨越海峽來到了台灣。
這座有著白牆黑瓦形式的老宅,原本作為「花廳」(古時作為行政辦公之用的公共空間)使用,竟然穿越了兩百多年的時光,跨越了近千公里的路途,來到我的眼前。
信念,領夢想緩緩前行
現在回憶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當時像是有一股氣,推著大家往前走,就因為沒有試過,不知道有多難,所以還願意嘗試。要是現在要我再搬一棟過來,恐怕就沒有那個勁了。
而這股氣,我將她解釋成「信念」。它和我的佛教信仰有關,我知道多數人會覺得若是牽扯到宗教,聽起來難免怪力亂神。但我心中卻虔誠的相信,就是因為有這樣「信念」,我才能夠一步步,越走越接近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佛學裡的許多觀念,確實都和我的信念接軌。
當這幢老宅子來到觀音,我們的考驗也才真正開始。當時,找不到合適的建築師,有辦法將散落在田間的木材重組,這些年齡已經有7、8百歲的銀杏木,就這樣受著風吹雨淋。那段時間雨下個不停,我和文華趕緊搭了個棚子,再加了座臺子,好讓木材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一有空,我們就替木頭翻翻身,還拿了一隻大電風扇好吹散溼氣。
「要不然是要拿來當柴燒嗎?」有時,我們還得面對親友的眼光和疑問,他們沒辦法理解,這些看起來陳舊破爛的建材,能夠成就出什麼?我那時還在台北的永康街作古董買賣,文華也還持續著印刷廠的工作,說不曾退縮是不可能的,但我很坦承的,一次又一次的面對自己。
閱讀佛經,當時就已經是我的習慣,經文中的字字句句,向來最能觸動我心底最深處。《心經》裡說:「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心裡若是自在,沒有掛礙,就能夠隨處自在,這就是「無畏」的表現。這十二字讀來雖然簡單,卻在我身體裡聚集了強大的力量。
我們之所以會去安徽尋訪老宅,最初是因為我在收古董時,買到了一尊大佛。朋友告訴我,大佛原本應該是廟裡供信眾朝拜的神像,建議我找個地方供奉祂。我們當時想去大陸蒐集一些窗花、木頭,為大佛蓋佛堂,沒想到就直接搬回了一幢老房子。既然初衷是為了安置大佛,這個信念確立了,我也就越來越清楚自己一路究竟在做什麼。
守候,讓果實轉為甜美
老宅子運回來之後,在觀音的農地上靜靜的等了7、8個月之久,一直到我們的好朋友薛太空願意幫忙。他是位建築師,原本做的是現代化的建築設計,那時特別將工作辭掉了,鎮日專注的推敲著徽宅原有的樣貌。而有些數字編號早就掉落,要重組格外費工,他利用了現代的電腦技術,才將這幢古建築給復原。
我們一路上遇到的貴人很多,內部的樑柱雕刻細節,還好是有林老師傅的幫忙。他曾經參與板橋林家花園的維修工作,經驗豐富,幫我們重整樑柱,讓這些歷史悠久的木材,能夠恢復昔日的樣貌。
就這樣,從搬遷到重建,花了將近3年的時間,這幢小花廳終於在我們的觀音土地上重現。很奇妙,在這個重組房子的過程中,我也像是在重組自己,再度認識自己,就是佛家所謂的「明心見性」。
我更加清楚,自己想要過的生活樣貌。過去做古董買賣時,難免為了個物件,跟人家討價還價。那時的我,經常有蘇東坡所說的「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的感受。而現在這樣的田園生活,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安定,才能樂在生活
古宅重建完成之後,過去蒐集的古董,自然成為最好的佈置與傢具,大佛也安置其中,成為中心。我為徽宅取名叫做「水來青舍」,「水來」是我外婆的名字,「青舍」是取「客舍青青柳色新」的字詞。我和文華也開始設想,這裡應該如何被利用才適宜。
曾經想過當作住家使用就好,又覺得這樣的空間應該和大家分享。而這棟古宅也像是個磁鐵,自然而然,就會吸引和它同質的人前來。一開始是附近的老師會到這邊來寫書法、品茶,漸漸的,我們就開始供應素食餐點。
經營餐食到現在兩年多了,算是上了軌道,也終於有了安定的感覺。剛開始,我也曾擔心過生意好壞的問題,也得學著和廚房的人員溝通,試著處事圓融。我們完全沒有開餐廳的經驗,卻就一頭鑽進來了。這一切,就從我們在黃山腳下看見這幢老宅開始,那股似乎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力量,一直將我們推到這裡。
現在,我每天早上5點鐘就會起來讀經,我相當珍惜這段屬於我自己的時光,每個女人都會需要。9點鐘一到,廚房的工作人員進來,清幽的老宅,開始人來人往,有了不一樣的面貌。
我想,春天快到了!應該來種些桃花,桃花要比櫻花容易生長,跟這邊的氣氛相當搭配,她能夠為白牆黛瓦添上溫暖的粉紅色澤。打開窗戶,微風就能自在的在這個空間裡流動;閉上眼,鳥鳴隨時在耳邊呼喚。這些大自然的元素,在這裡很容易感受到。原來,這房子也改變我們,它讓我的心能夠和自己住在一起。
現在的水來青舍外頭,有一片小竹林,時時提醒我「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悠然自在。當我走過竹林,我知道桃花源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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