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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護士，在臨床上，我不是最卓越的人才，但我一直認為上天對我的安排有祂的用意，上天賦與了我比一般人更多的憐憫心，但我總會因為憐憫而產生無力感。看著臨終病人受的苦，我心裏總有許多不捨；面對高齡重症患者，我心中也有許多無奈。但我無權移除患者身上已插上的管路、也不能終止患者的維生系統，甚至在他心跳停止的時候，仍要繼續協助予以壓胸、電擊。因為有權決定的往往是那些會因迷惘而不知所措的家屬。
日常生活中，人們會進行地震、防空演習，還有各種緊急應變的演練。但是，面臨家人的生老病死，卻很少人知道要預先準備。
腦海中有幾個記憶深刻的照護經驗：一位患者全身器官衰竭，雖然還有感覺，但身上的皮膚滿目瘡痍，每次換藥，都得先撕下附著在傷口上的紗布，停止滲液的傷口總會再度滲出血來。那樣的痛楚，一般人難以感同身受；多少無行為能力的患者，由於缺乏營養與適當照料，多處骨突處的壓瘡經過一次次的清創手術，換藥時移除敷料，深可見骨的傷口，竟比拳頭還大。換藥過程中，無意識的他們仍會緊皺眉頭、縮緊全身肌肉，加速的心跳彷彿在無聲吶喊著疼痛。他們浮腫的軀體，因為藥物注射的需要變得千瘡百孔，傷口流出的滲液讓身體發出陣陣難聞的味道……病人無法表達，他們身上卻承受著莫大的苦痛。
過去的年代，多數長輩在家中安詳地辭世，現代醫療科技進步，當家人即將走向死亡時，多數人總認為積極急救是必要程序，也因此，加護病房病榻上所搶救的多是氣若游絲的老年患者。健保制度的便利，確實保障了就醫者的權益，卻也難免淪為醫療資源的濫用，並在不知不覺中，阻撓了許多生命的離開?──?家屬的不捨，往往延續的不是愛和關懷，承傳的不是思念，而是無止盡的痛苦與折磨，讓人走也走不了、活也活不好。
人們一生都在辛苦地往前邁進，直到死前的那一刻，一切才彷彿靜止下來。那段時期，「善終」其實是格外重要的。有時候，不急救，不代表放棄自己的家人、不愛自己的家人。相反地，在拒絕急救同意書上簽下的每一個字，都富含著對患者深深的愛所做下的割捨。
昏迷的患者究竟有沒有痛覺？沒有人知道。但，我認為他們所失去的是意識、是表達能力，而不是知覺。在這種情況下，急救可能讓患者受到不必要的折磨，更會讓家屬陷入掙扎。現代人愈來愈重視生活品質，只是，大家是否意識到，臨終患者的生活品質，更是不可忽視的層面？
有些家屬誤以為走入安寧、講究善終就是放棄，其實，安寧是醫療上另一種積極。許多時候，滿足臨終患者心靈上的充實，比什麼都重要，而要做到這點，比給與抗生素、升壓劑，或是急救更加困難。我想傳達的不是「對延續生命的放棄」而是「對準備死亡的積極」。家屬和臨床照護者，都應該積極面對患者那些無法用數值所呈現的部分，然後儘我們所能地去緩解、改善，讓患者的最後時光儘可能的圓滿。
希望藉由這篇文章，引發大家的思考：當要為家人做出選擇的時刻來臨時，我們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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