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接到在美國南方教書的弟弟打給我的一通長途電話,他很困擾地問我說:「哥,你有沒有李安導演的聯絡電話?」
「我沒有,但是我可以替你打聽一下。」我問他說:「你找李安幹什麼?你家不就有一個啊。」
「問題就出在這裏。」弟弟有點無奈地說:「最近有很多電話打到我家,說要找導演李安,偏偏我們家的李安接到電話會說,我就是李安。然後,就開始牛頭不對馬嘴了。」我的姪兒也叫李安,當初取名字時沒想到會有這點困擾。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當我還在中央電影公司當電影公務員時,我也曾經打電話到紐約找李安。那時候他已經從紐約大學電影製作研究所畢業,他的畢業作品《分界線》得了紐約大學學生影展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我打電話給他,邀請他回台灣拍電影。其實在更早之前,當台灣新電影浪潮剛興起時,我們就考慮過他,可是他還沒從紐約大學畢業。當時他拍了一部三十分鐘的《蔭涼湖畔》,得到第六屆金穗獎十六釐米最佳劇情片,和他同時得獎的曾壯祥正好在中影公司的一個部門工作,我們就邀請了曾壯祥加入三段式電影《兒子的大玩偶》的導演工作。說來或許是機緣,在第六屆金穗獎得獎的幾個年輕人,之後幾年內都陸續加盟了中影當起導演,像李道明、黃玉珊、麥大傑等,可是偏偏獨缺李安。
這次打電話給李安之前,我們又看了李安的《分界線》,一致認為他正是我們目前最需要的那種能兼顧商業和藝術的高手。我們已經做出原則性的決定,那就是無論如何都希望能讓李安加盟中影這一波新導演的行列。為了配合李安,我們不惜把拍片現場拉到美國去。我們想了一個留美學生的故事《長髮為君留》,並且計畫讓吳念真直接飛去紐約和李安談劇本。
通常接到這種電話的導演都像是從天外飛來的好運般雀躍。萬仁導演曾經回憶說,當年他接到我的電話時還非常懷疑,去中影這麼大的公司當導演竟然就是這麼簡單?不必靠人脈、拉關係、走後門,甚至於賄賂,機會便從天而降。可是遠在太平洋彼岸的李安,在電話那頭卻沒有想像中的喜悅,他的語調緩慢而猶豫,好像有難言之隱。或許,在他的認知和專業想像裏,拍一部電影哪有那麼容易說幹就幹的?他反而要我別急,慢條斯理地回答着:「拍電影這種事是急不了的,要考慮的事情可多着。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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