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的大衛‧李文思頓,過去集探險家、布道家、慈善家於一身。當時,電報機逐漸普及,他的探險因而受到更多矚目。在非洲探險、傳教十五年後,李文斯頓在一八五六年返回英國,出版《傳教士在南非》一書後,再度回到非洲。然而,流傳後世最深刻的,卻是記者史坦利虛偽的名言:“想必閣下就是李文斯頓博士?”
李文斯頓聽說維多利亞瀑布(非洲人稱“莫西奧圖尼亞(雷鳴之煙)”)的四年後,才見到這個聖地。在李文斯頓的紀錄中,部落族長第一次見到白人時,問了他兩個問題:“你的國家有沒有雷鳴之煙?”、“煙霧如何升到水上如此高處?”
李文斯頓第一次見到維多利亞瀑布,是在一個後來以他命名的小島。從島上俯瞰瀑布,完全被壯闊的景象給吸引,因為不斷湧上的水汽,完全看不到瀑布的盡頭,而飛瀉的水花“白色如雪花,我已許多時日不曾見到這樣的景象”。他形容在瀑布邊緣茂密綠意的底部,“有幾條小溪隨之宣洩而下,流下巨大陡壁之時,水汽向上衝擊岩壁,再度攀上瀑布頂端”。
二○○五年夏天,我開始每日閱讀李文斯頓的作品,發現是近年來所讀過最有趣、刺激的紀事。李文斯頓遭到獅子攻擊,左手幾乎殘廢,卻在沒有麻醉藥和抗生素的情形下復原,只是從此無法將左手平舉。接下來的三十年間,他蓋了三座房子,用右手鋪下每一磚一瓦。
李文斯頓的正直和動力,使他與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格格不入。即使是現代,也很少有人像李文斯頓如此深入未開發地區探險。現代人到未開發地區旅遊,幾乎只選擇比較安全的城鎮、安全的假期,甚而以此自滿。李文斯頓以開闊的胸懷,深入當地風土人情的探險方式,在今日看來,不但不便,也不實際。
李文斯頓發現維多利亞瀑布一百五十周年紀念時,我決定參加一個探險之旅,追隨他當年的路徑,以他首次看到維多利亞瀑布的小島為終點。我想要經歷李文斯頓的探險過程,即使只是浮光掠影,而瀑布,我想找到的機會很大。
瀑布真是令人矛盾的自然景觀,一方面具有摧毀的力量,另一方面又讓人心曠神怡。所謂摧毀的力量,我們生命中不見得看得到,但那力量卻造就出我們所讚歎的美麗。我們看到瀑布會驚歎,卻也感到身心的平靜。
雷夫.費恩斯爵士被金氏世界紀錄稱為最偉大的探險家,他是第一位經由陸路前往南北極的人,並發現阿曼一個失落的古城。在他所帶領的這趟探險之旅中,一行人喋喋不休,不斷地問他問題。而費恩斯很和善,也都一一回答。被問到如何失去手指時,他對著身旁的妻子點點頭,面不改色地說:“她咬人。”(事實是,在試圖獨立徒步到北極時,受到嚴重的凍傷,他不得不在自家花圃裏切掉手指)。
我們走過森林裏大象走的小路,經過許多仍保持十九世紀樣貌的村莊。小朋友熱情地詢問我們的名字,跟我們一起玩耍;大人問我們要去哪裏。我漸漸覺得,我還是無法完全走出跟李文斯頓一樣的旅程。
三天後,我們到達了瀑布。
我脫隊走到瀑布邊緣,想要仿效李文斯頓。我的雙膝貼在黑色玄武岩上,一隻手抓著一把枯草,另一隻抓著帽子,將頭緊緊靠著李文斯頓島的邊緣。
我笑了,眼前的景象根本不可能有瀑布,一條平穩緩慢流動的河,有岩石、漁船、漁夫,另一頭則是氣勢磅礡的迷霧。此時,不難想像為什麼一百五十年前,維多利亞瀑布會讓李文斯頓如此興奮,像青少年一般將名字刻在樹上。
有人游泳到瀑布的邊緣,我也下水隨著水流浮沈,想繼續隨流而去時被人阻止,才發現看似平緩的河流,突然急速落下,又歸於平緩。我這才了解,這些瀑布的刺激與雄偉都只有一個目的,讓河流回復正常。瀑布在河流的力量和路徑之間的岩縫中發生,同時是錯誤,也是更正,它的存在只是為了消去自己。所有壯闊的瀑布,都是為了讓河水歸於平靜。
我在這裏告別費恩斯爵士,和另一個導遊前去探訪卡隆威西河的主要瀑布。我們拜訪了當地部落的首領、牧師,甚至國王。國王的穿著隨意,很努力地回答關於瀑布的習俗禮儀,因年輕人不感興趣,已經許多年沒有實行了。然後,我們前往卡巴威魯馬瀑布,這是繼維多利亞瀑布之後,我最想去的地方。我收集的資料說,那裏充滿了各式神話傳說。但是,當地人並不想多談他們崇拜蛇神的事情。我們在惡劣的天氣下穿越叢林,到達卡巴威魯馬瀑布。整個瀑布像天然的舞台一樣圍繞著我,雄偉壯麗的景象不禁讓我以為自己身處巴斯底歌劇院。低頭一看,蜻蜓在腳邊飛舞。李文斯頓沒有來過卡巴威魯馬瀑布,然而卻是在這裏,我才終於覺得和他並肩而立。
我站在那裏,直到全身被水汽濕透,臣服於旅人最有力的老話——這地方,比任何夢想之地還要美麗。 (Michael Joseph Gross/陳靜妍節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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