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為什麼會產生「倒立環臺」的想法？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會倒立，也喜歡表演給家人看，倒立可說是我特殊的天賦吧。十歲起我進入國立臺灣戲曲學院，接受了八年專業訓練，雜技一直是我最喜歡的課程。
早年臺灣曾有「雜技外交」，像是李棠華雜技團，就是在那樣的年代闖出名號。只是，隨著時代的改變，雜技外交逐漸被摒棄，雜技也慢慢被臺灣人遺忘，專業人員從此失去了舞臺。臺灣表演藝術界沒有雜技這個項目，我在臺灣四處表演，觀眾卻總以為我是大陸人或越南人。
以倒立的方式環臺，一方面是希望喚醒大家對雜技藝術的重視、重新建立起觀眾群，另一方面，我的夢想其實不只是「倒立環臺」，而是「倒立環遊世界」。我希望能到世界各地倒立、表演雜技，除了讓世界看到臺灣的雜技專業，更重要的是，我想把國外的雜技歷史、經驗和專業，甚至教育方式帶回臺灣，將來臺灣有雜技天賦的孩子就不愁沒有舞臺。
很多藝術工作者常抱怨政府的資源不夠，但我認為人們往往忘了問自己：「我又為夢想付出了多少？」夢想，真的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如果現實無法扭轉，與其坐在原地怨聲載道，不如起身去尋找改變現狀的出口。
可惜媒體訪問我的時候，多半只著重在我全臺灣倒立，卻很少有人報導我「為什麼要倒立」。雖然有點遺憾，但我還是很感謝媒體替我宣傳，畢竟愈多人認識我，我的想法愈有傳播出去的機會，我的夢想就愈有實現的可能。
倒立環臺期間，有什麼讓你難忘的事？最希望觀眾從你的表演中看到什麼？
環臺過程中，讓我難忘的事實在太多了。很多人很羨慕我，問我：「你怎麼可以這麼簡單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年輕人說：「你實在太熱血了啦。」還有老人跟我說：「年輕人，看到你這麼努力追逐夢想，我真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究竟在做什麼。」這些話，剛聽到只覺得很不好意思，聽多了卻覺得很心酸。
因此，環島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想：臺灣人有多少人敢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臺灣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當我們知道了「自己是誰」，願意付出多少代價找回自己？當我們發現世界不對勁，又願意花多少力氣改變世界？
簡單地說，我希望自己的表演能替大家帶來歡樂，讓大家看到「夢想」。我也盼望如果有人從我的表演中得到一點力量，他能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把這鼓勵力量傳遞給下一個人。
倒立環臺的過程中，讓你感觸最深的是什麼？
環臺的這幾個月，我看到了臺灣人和這塊土地的美好，卻也看到了未來的不穩定，看到臺灣最醜陋的一面。所以我在書中寫道：「我覺得臺灣土地美得像太陽、未來像月亮、政治與黑道像城市光害。有很多在角落默默付出的人，他們像星星一樣隱隱發光。」
環臺讓我最感到衝擊的，是看到人性的自私面──海岸滿是垃圾、山區土石滑動，還有嚴重的地層下陷問題……這些議題乍看之下「無解」，但我的看法卻仍然樂觀。這趟旅程，我接觸了很多平凡的小人物，我發現很多人對環境問題不是不關心，只是覺得很無力，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麼。我認為只要人們對這塊土地的熱情仍在，臺灣就是有希望的。
未來的一百年，如果每個人都能從自己做起，如果每個人都願意為下一代儲存這塊土地的健康……改變的速度也許很慢，但只要我們願意改變，那麼這個世界就會改變。
環島期間，你是否曾萌生放棄的念頭？
其實好幾次我都想放棄。環島前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這趟旅程一定會很累，可是真正的疲憊卻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不僅是生理的累，還有心理的累。環島到花蓮，我一度好想跳海。當時我體力耗盡，身上的錢幾乎用光，意志力差點崩毀。那時候我問自己：你連環臺都做不到，竟然還想環遊世界？
我曾多次到孤兒院表演，後來我想起那些小朋友。這些孩子沒有家人、生活也不自由，可是他們卻仍用勇氣和樂觀面對明天。跟他們比起來，我的挫折根本不算什麼。我也想到很多默默鼓勵我、幫助我的人──他們可能只是在我演出時給我掌聲、贊助了我一點經費，或只是請我喝了一杯飲料……我不能讓他們失望。恐懼感浮上心頭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一輩子只有幾十年，不要害怕，吃飽睡飽再繼續就好。」
為什麼你寧可負債，也要成立「當機劇場」？
美國的雜技團聲光效果十足，例如廣為人知的太陽劇團；歐洲雜技以藝術特質取勝；中國雜技團技藝高超……我理想中的「當機劇場」，應該是要融合各地的雜技特質，經過轉換，創造出屬於臺灣的「雜技寓言體」。臺灣的雜技世界，雖然缺乏前人打下的基礎，但另一方面來說，則表示臺灣的雜技沒有包袱。
之所以想創立「當機劇團」，原因很簡單：如果臺灣沒有雜技藝術工作者的舞臺，那麼我就想辦法創造出來。臺灣的人才往往必須「從國外紅回來」，我覺得那根本是很畸形的現象，應該要「從臺灣紅出去」才對。
你曾是個上班族，是什麼原因讓你願意放棄穩定的收入？
我重考時曾在補習班打工，班主任看我表現不錯，要我轉任招生業務員。主任跟我說：「有錢，人家才把你當一回事，沒有錢，你什麼也不是。」、「你以前學的東西是窮人才去學的。」我從小家境不是很好，對金錢也不是沒有渴望，便決定嘗試看看。三年來，我每個月工作三百小時、一年只休六天年假，我賺的薪水比三十多歲的上班族還多……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愈陷愈深，為了招生，我說話避重就輕，要把壞的說成好的、好的說成壞的。我一直在問自己：我還要繼續過著這種總是為業績傷腦筋、每天作息不正常的生活嗎？我還能做什麼？我想做什麼？
後來我考上北藝大戲劇系，便辭掉工作，專心讀書。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我很感謝那位主任的提拔，但我想要的人生，絕不是「只要賺錢就好」。
家人支持你的想法嗎？
我的母親出生嘉義大家族，婚前擔任護士，追求她的多得是醫師、有錢人，但她卻想嫁給一無所有的父親。母親的娘家強烈反對這段婚姻，他們最後私奔才終於結婚。這樣的經歷，讓我的父母格外珍惜「爭取而來的幸福」，他們也知道父母能給孩子最珍貴的東西不是錢，而是愛。
父母始終支持我想做的事，給我莫大的自由。這也是為什麼，當我發現很多人羨慕我的自由時，我明白可以將自己的自由分享給他們，甚至代替他們去完成心中的自由。最起碼，我可以藉由表演，讓他們暫時忘掉不自由的苦悶吧。
對於未來，你還有什麼夢想？
我很幸運，大多數的「夢想」都在實踐之中。至於個人小小的夢想，是希望可以在經濟基礎更穩固之後結婚成家，我很嚮往那種跟伴侶互相依靠的感覺。
你有什麼話，想跟「心中有夢」的年輕人說？
那就是：「你並不孤單，我們一起加油。」追逐夢想，其實是一連串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只要不放棄自己，沒有人能夠放棄你。電影《無極》裏有一句話：「你真正飛過嗎？」當我們拋棄心裏的猶豫，當你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裏，你才會知道自己到底能飛得多快、飛得多高。
你心中最幸福的片刻是什麼？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我覺得自己時時刻刻都很幸福。我可以吃飯、睡覺，仍然好手好腳、頭腦清楚，有自己喜歡的人，也有喜歡我的人……儘管難免遇到低潮，但低潮對我而言也是生命中的幸福片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