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吳念真來說,與父親的距離雖然親近但其實很遙遠,他說一輩子跟父親聊天不超過兩百句話,父親的形象必須從別人的口中去拼湊、去認識;而相對地,羅文源──王永慶生前未曝光的「四房」兒子,雖然父親看起來離他很遠,生命中大部分的時間都不便告訴別人父親是誰,但羅文源私底下與王永慶卻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互動。
吳念真初見羅文源就驚呼,難怪連王永慶長子王文洋都說,「他比我長得還像爸爸」,羅文源的眼神、外貌、聲調都酷似王永慶。吳念真和羅文源撇開王家爭奪遺產風波的紛紛擾擾,在安靜的錄音室打開了關於「父親」的話匣子。
成長過程 不虞匱乏
雖然外界對於王永慶生前不為人知的兒子感到陌生,但對羅文源及他姊妹來說,「父親是王永慶」這件事本來就天經地義,雖然母親沒有特別對他提起,但羅文源說他從懂事時起就知道父親是誰了,而他的身分對王永慶家人和台塑老員工並不是祕密。他說,父親常會來家裡看小孩,偶爾也會留在家裡過夜,小時候外婆會帶他去台塑,他自己也會去公司找父親。王永慶曾開車載著他和姊妹回苗栗外婆家,自己則南下辦事,兩三天後再回苗栗載他們回台北。
羅文源回憶,當時王永慶住在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房和他的家也在附近同一條街的巷頭與巷尾,不過他們與二房家族並無互動,他後來才知道妹妹與二房的王雪紅及三房的王瑞華同年。「原來他同時要照顧那麼多家庭,」吳念真含蓄地笑言佩服。
羅文源說他母親個性較強,但他從未看過父親對母親大小聲,有一次母親為了別的女人的事情而對王永慶發脾氣,不過王永慶並未與她爭吵,只是把羅文源抱在膝上,說很多事情他都是「姑不而將」(台語,指不得已而將就,亦有寫成孤不離衷)。他認為母親後來可能受不了父親還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就嫁給羅景祺並帶子女們搬到高雄去。
回想父親,羅文源說,王永慶對姊妹們「真惜、真寵」,對他好像較為嚴格,印象中沒有買過什麼男孩子的玩具給他。不過,羅文源認為小時候生活過得不錯,家中經濟也都由王永慶負責,他小時候常吃魚,搬到高雄讀前金幼稚園,也算是當時的貴族學校。在成長過程中,第一次吃西餐、吃日本料理也都是王永慶帶他去的。
即使王永慶提供兒女們不虞匱乏的生活,但儉樸的性格仍然流露於日常生活中。吳念真回憶當年台塑汽油將要開賣時,他去台塑拍廣告片,片場布置就緒後,王永慶進來,劈頭就問怎麼需要開那麼多燈,還追問了一句:「這些燈是用公司的電還是自己的電?」
羅文源則提到有一次與父親見面,王永慶要他西裝筆挺地赴約,那天他臨出門時找不到鋼筆,隨手插了一枝十元的原子筆在口袋就匆匆赴會。兩人見面後,剛好王永慶要寫字,問他要筆,羅文源原本擔心被數落說拿的筆不得體,沒想到王永慶拿到原子筆後,讚許他這樣就對了,不要像有些年輕人「足夭壽」,居然用要價好幾萬元的鋼筆。
愈近核心 阻力就來
身為「隱藏版」的「富二代」,羅文源自承這輩子還沒有為錢事煩惱過,但比起他眼中的「貴族」,他認為自己只是個「庶民」,也看不慣當下貧富差距過於懸殊,錢都被少數人賺走的不合理現象。吳念真問及「富二代」對他來說是加分還是阻礙?羅文源不假思索地回應,「當然還是有幫助」。他說,「我退伍當天下午就去南亞報到了!」雖然做了幾個月就被「排擠」走了,但父親還是一直關心他。
離開南亞之後,羅文源在貿易公司工作一段時間就出國念MBA,也取得美國會計師執照,回台後曾在眾信會計師事務所及會計研究基金會任職。那是大約一九九○年他三十四歲的時候,王永慶曾問他,「一個月賺多少?」他回說「三萬五」,王永慶聽了嘆口氣說「這樣了然(枉費)啦」,他告訴兒子「我像你這麼大時,已有三千萬美元的財產了!」因此鼓勵羅文源去做生意。
有一段時間羅文源在上海與人合資開工廠,生產腳踏車的零件,但父親不喜歡他做合夥的生意;後來他也做過南亞的經銷商,但王永慶要求他不能承接已經有賺錢的品項,因為那只是「把手伸進他的口袋」,後來大概有十年光景,羅文源都是從事經銷南亞產品的工作。
與王家其他房子女仍在認養官司爭議中的羅文源,說他未來最想當作家。他回憶小時候寫信給父親時,王永慶誇他「寫得很好」,還說他可以從事文化事業。王永慶當年買下《台灣日報》時,也曾要他跟吳欽仁(現為南亞董事長)等台塑集團老臣一起去台中總社了解狀況。王永慶甚至要羅文源再去念個博士,以便掌理《台灣日報》,但後來是王永慶女婿李宗昌去接了這個工作。羅文源認為,「愈接近核心,阻力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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