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過程對你之後的工作生涯產生怎麼樣的影響?
我從小在眷村長大,父親是軍中的康樂官,過去我常跟著他參加勞軍的康樂會。小時候,我就喜歡唱歌。
只是,當我長大後回顧過往,卻覺得我的成長過程是有問題的、是不足的,彷彿一切都是被環境安排好的。好比大家都在讀書,所以我該要讀書;大家都忙著升學,所以我也應該如此……這時候我認為「重新長大」的時候到了。
當時我接觸了表演,也在蘭陵劇坊演戲,發覺自己最喜歡的還是戲劇。在一九八四年,我從美國紐約大學劇場藝術研究所畢業,並獲得波蘭劇場大師葛托夫斯基(Grotowski)遴選,接受了為期一年的訓練。
留學過程中,對你最深的影響是什麼?
葛托夫斯基是影響我最深的人,他的教學方式,或是他說出口的一句話,對我都有很大的啟發。在美國學習時,他總是一針見血地點出我的問題,聽起來或許刺耳,卻也推翻了我的生命經驗,讓我體認到:「我以為的『我』,其實不是『我』。」而當我放下心中自以為的偉大與優秀之後,我才能重新看見「我是誰」。
你在什麼樣的契機之下,創立了優表演藝術劇團(今優人神鼓)?
回臺灣後,一九八八年,我開始重新認識臺灣,四處接觸臺灣傳統藝術。我認為那不是去尋找傳統文化,而是尋找自己本來的面目。在這樣的契機下,我認識了臺灣的獅鼓。一九九三年,從小練習武術、擊鼓的黃誌群加入優劇團,帶著我們先靜坐,再擊鼓,優人神鼓也就這樣成形了。
日前你出版新書《劉若瑀的三十六堂表演課》,你認為書中最重要的概念是什麼?
世界上有沒有天才藝術家?我相信是有的。可是天才畢竟只是少數。那其他的人該怎麼辦?我想就只能靠磨練。沒有技術,就沒有藝術,就是所謂的「十年磨一劍」、「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要磨練的不僅是技術,更是我們的心。我認為一個表演者應該時時處在「有意識」的自覺狀態,能打破時間,對身邊的一切有所覺察,反覆地與自己的心靈對話。
我曾在馬祖閉關三十六天,充分體驗到什麼是「內在的自由」,那就是突破頭腦的限制,放下頭腦,而不是被頭腦控制。自由和規矩看起來有異,但真正了解自由的人,怎麼會被規矩困住?所謂「行者」的自由,是可以有框架,也可以沒有框架的。這也是為什麼很多中國藝術家,都是修行人,好比八大山人。
為什麼優人神鼓會年年舉行雲腳臺灣?
雲腳第一年,走到腳腫,鞋子脫下來就穿不回去,只好到市場買拖鞋,一路換了四雙鞋;第三年,以為自己很會走了,但腳卻不斷地抽筋……雲腳很辛苦,那為什麼要做?目的就是「從磨練中走出來」,回歸到單一的身體,放下心念,只看足下,當辛苦時就辛苦,不辛苦時就不辛苦。
其實優人的團員們對於雲腳計畫一開始並非欣然接受。但雲腳過程中,我卻看到了他們的轉變,尤其年紀愈大的團員,轉變也愈明顯。
優人神鼓也走入監獄、學校,教受刑人與學生打鼓,為什麼會想這麼做?
其實監獄、學校中不乏許多對藝術、對生命有興趣的人,學習打鼓也非常認真。我認為我們的環境是需要藝術的,這也是為什麼優人也在進行「生命藝術學校」計畫,例如從二○○七年起在景文高中開辦「優人表演藝術班」,讓學生有機會接受音樂、肢體、劇場、靜心……等跨領域的課程。
優人神鼓今後有什麼計畫?
除了剛才提到的「生命藝術學校」會持續進行之外,我們今年也和中輟生一起雲腳,「走一天路,打一場鼓」。我認為很多孩子只是不適合讀書,並不代表他們不能擁有舞臺。
你最害怕發生什麼事?
我最害怕的是自己內在的恐懼,害怕自己無法征服恐懼、無法克服人生中的陰霾。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我想那不僅是我,也是每個人一生中最大的功課吧。
請給年輕表演工作的後輩一些建議。
這次我出版的新書《劉若瑀的三十六堂表演課》,寫的是三十年前的學習經驗,書稿寫出來之後,我才發現很多當時不明白的事,現在卻明白了。因此,我給年輕表演工作者的建議就是:當你產生自覺之後,讓自己安靜一段時間,接著再回頭來看自己,很多問題往往已經自然有了答案。
你心中最幸福的片刻是什麼?
我心中最幸福的片刻,就是躺在床上,即將入睡的剎那。覺得馬上就可以睡覺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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