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曾去過西藏,那山巔有雪有夢的地方。
但我確實在夢中去過西藏,景觀中一直有天葬台,並且感覺自己呼吸萬般困難。
各種有關西藏的宗教歷史、風土人情的文字和影像,我都為之深深著迷,甚至還寫了許多首有關活佛轉世的詩,彷彿其中有巨大的奧祕,關於生死輪迴,關於此生的意義。然而在極稀薄的氧氣中,我可能昏厥,或者死去,就在天葬台上,一片一片被割去,然後禿鷹降落,吃盡了飄盪中的我,靈魂要進入中陰身。乾乾淨淨,了無罣礙。
但我,是有許多罣礙的。
也因此,好幾次構想或規劃了西藏的行程,我都頹然的放棄。此生還有這麼多耽溺,我該不該為了一次極為期望的旅程,跨越可能,或者說妄想死亡的恐懼?
我真的會在西藏的旅程中,離開我所眷戀的一切嗎?十幾年來,我想過了無數次這樣的問題。
好些年前了,一位朋友去了西藏,他揹了一幅唐卡下山,送給我。
這幅唐卡一直掛在我的辦公室,但因為處事的疏忽,我無意中深深傷害了這位朋友,情誼從彼斷裂,不復聞問。每天我進了辦公室,看看這幅唐卡,起懺悔心,過往的情誼變成每日的修行,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此生,為何那麼難以有恩無怨?雖然蘇曼殊有詩句:佛說原來怨是親。
本期的《聯合文學》,【雪山‧蓮花‧夢──看見西藏文學】,細膩的描繪了西藏的文化景深,有如一幅虔心完成的唐卡,希望您從其中得到現實以外的啟示,對我個人而言,也彷彿有了一次危險而壯闊的西藏之旅。
吳晟寫詩給陳映真,這兩位政治立場南轅北轍的朋友,告訴了我們:文學的心靈是最大的交集。我們也祝福,陳映真先生早日康復!
而我多麼希望自己的此生能夠,不辭薄怨換深恩。
◎作者簡介
許悔之台灣桃園人。曾與詩友創立「地平線詩社」,現任聯合文學總編輯。著有詩集《陽光蜂房》、《肉身》、《當一隻鯨魚渴望海洋》、《亮的天》等,另有散文集、童話等著作多部,最新作品為有聲書《遺失的哈達》。曾獲中華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五四青年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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