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蔡衍明到Makiyo─台灣社會的無知、自閉、與出路
旺旺中時集團老闆蔡衍明在《華盛頓郵報 》專訪中的相關言論爭議,與Makiyo事件在媒體的大肆喧騰,有沒有什麼相關之處?
一位中國的學界好友不解地問我,為什麼台灣整個社會對Makiyo毆人事件沸騰憤怒至此,卻普遍不在乎台灣面對中國時已愈加快速發生中的「香港化」問題?這位朋友和我在中國與香港認識的諸多朋友、學生一樣,對台灣的自主公民社會和民主化進程,抱著高度的關切與期待。在這次總統大選前後,尤其開票當天,熱切地盯著衛星電視或微博上的選情。他們之中許多人告訴我,如何被蔡英文落選演說裡、強調台灣必須有反對力量的這個講話內容所感動,甚至落淚。但他們祇能羨慕台灣,無法享有同樣的權利或經驗。
(圖片提供/新新聞)
若變得不知己 將失去主動控球能力
台灣的民主、文明和公民社會,讓各個華人社會稱羨。無論已經自認「淪陷」的香港知識份子,或者苦盼政治社會變革、但仍看不到多少前景的中國知識份子,與理性的中國年輕世代,都很希望台灣能為華人守住主體政權和民主成果。而我們自己呢?台灣人普遍知道自己的社會有民主自由,人民單純善良溫和有禮,卻不知道維護與持續建設它的重要性,或者該如何去維護它。
很多人可能以為,民主社會成形了,就會自動如是運轉,然後人們可以高枕無憂,每四年選個總統、立委,或縣市長與地方民意代表,把監督各級政府的責任交給媒體,放心地過著「民主生活」。然而,從旺旺中時蔡老闆的言行,以及台灣媒體與社會表現在Makiyo事件的瘋狂行徑中,台灣的民主與文明,其實還是脆弱、甚至可疑的。
台灣的民主,不可能不管外力因素而自行運轉,它跟中國的政治和經濟因素、以及其作用在台灣的選舉或平日,緊密扣連,這次的大選分外明顯。台灣社會與人民面對中國,長期地知己不知彼,結果就變得也不知己了。我們普遍對認識中國的匱乏、無知程度,與對應能力的嚴重缺乏,是極為驚人的。這種無知,一方面源於台灣拜商業媒體亂象之賜,對島外世界一律無知與毫不關切,另一方面則是長期藍綠惡鬥的結果,這當然也是媒體長期「耕耘」的結果。
在集體無知,與政治惡鬥中,將中國不斷符號化、概念化,不是政治色譜此端認為祇能依賴對岸的經濟以保執政,因此沒有策略地受其控制、甚至抱其大腿,就是另一端的創造對中國的仇恨意識或鄙視心理。但是兩造都基於短線的、現實性格的政治效果,卻在面對中國的這兩種廉價復無能的態度裡,不斷置台灣社會於險境,同時破壞了台灣對兩岸問題的主動控球能力。
被媒體與政客挾持 自相抵銷力量
中國雖也有諸般社會內部危機,但是中共在維穩之際,玩政治的權術和陰狠程度,台灣恐怕祇能張口結舌望塵莫及。這回薄熙來、王立軍與中央高層之間的鬥法,是最新的展示。台灣集全國各黨各界一流人才之力,應付這樣的對手都可能吃力,而我們面對中共,竟而祇能在習於自相抵銷力量之中,以廉價與無能做為回應,卻毫無危機意識,和處理危機的能力──這和我們身邊有兩座被國際評估為全世界最危險的核一與核二電廠,而我們卻安之若素一樣。台灣一再虛擲時間與力氣,讓媒體與政客挾持我們在一種保證相互自我毀滅的瑣碎化台灣或政治不理性狀態裡,我們其實不需要中共或別人來收拾台灣,自己就已經能把台灣給折騰完了。
不滿旺旺中時蔡老闆的人,認為他諂媚中共以求取在中國的商機,卻毀了台灣的媒體言論自由,是可惡的;我以為,蔡老闆所代表的那些被中共提供了很多「綠燈」而賺錢的大號台商,同時也是可憐的。他們祇想賺錢,也許不見得想把台灣給整個賣掉或毀掉,卻利欲薰心,沒有興趣或能力看到後面的問題。他們也許如此賺了些錢,但也可能明日就被中共用畢即棄。他們也許反映了許多台灣人的某種可悲宿命:愛沾眼前利益,沒有視野,還自以為是。
另一方面,以情緒排斥、仇視中國為唯一本事的諸多綠營或深綠人士,和綠營的媒體,沒有具智慧的語言或策略來維護台灣的主體性,祇能用鎖國方式把自己埋在沙子裡咒罵中國,則是另一種無能和懦弱的表現。我不禁懷疑,這些仇恨中國的言論和鎖國主張,是否其實是做為深知自己沒有能力與中共周旋的「藏拙」之計,一種根深畏懼中國之複雜世故下的無力方案?
在悶鍋裡 集體「屠殺」Makiyo
整體來說,台灣固然缺乏中共那種操練了超過一甲子之久、博大精深的政治鬥爭本領,但是台灣還是有些人才。更重要的,我們有著中國理性人民普遍引頸渴望的民主文化,和人的美好品質做為後盾。台灣絕對可以善用這些力量,以攻為守,練習正面與中共周旋。但是,影響台灣政治社會至鉅的媒體,正在繼續搗毀台灣這些最後的資產;而台灣解嚴至今,輪替執政的兩黨,一直沒有興趣或決心,建立公共媒體平台,以對這些加速瓦解台灣社會的商業電視媒體,產生平衡力量,移轉愈來愈多已極度反感商業媒體的理性民眾,到公共媒體平台,重新關切公共議題,參與國家政策和政治社會。
(圖片提供/新新聞)
台灣沒有理性議論、監督公共事務和國家政策的媒體平台,則壓抑在全民「大悶鍋」裡、平日溫良恭讓的台灣民眾,碰到Makiyo這樣的事件,就把對政治的無力和社會的怨氣,一股腦發洩在這些對象上,每人捅她一刀,認為這是伸張社會正義的方式。全面狗仔化的台灣媒體,先製造了Makiyo們,然後又鼓動長年被餵食垃圾新聞的消費大眾,集體「屠殺」Makiyo,並在這樣的悶局裡循環不已。當蔡衍明這樣的媒體大亨,以政治輸誠和經濟邏輯規訓言論自由,以不斷併購和擴充集團勢力,控制台灣商業媒體的走向,又當外來的狗仔媒體集團,或狗仔化又學得四不像的本地媒體,繼續消費、耗盡台灣據以為本的最後倫理和文化價值,台灣社會就把自己玩完了。
台灣若不要蔡衍明們的控制,也不要Makiyo文化的製造商們,則立刻要求政府落實公共媒體大平台的制度,實在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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