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獲2012普立茲克獎的王澍,「將建築和大自然融合,以舊材料紀念過去,同時又採用現代的建築形式」的建築理念獲評審青睞。頗有古代中國文人
寧波歷史博物館
橫看成嶺側成峰 建築體現山水哲學
2012年2月28日,49歲的王澍獲得2012年有建築學界的諾貝爾獎之稱的普立茲克獎( Pritzker Prize),成為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中國人。乍看王澍的建築,好像跟我們過去認知的偉大建築不大一樣,它並非以宏偉高聳著稱,也不特別強調前衛,甚至有點灰樸,有些陳舊,王澍自己都說:「有許多攝影師告訴我的建築很難拍,我告訴他們要用全景圖來看,看到與地貌相連,才能體會。」要看懂王澍的建築,得從他師法的中國山水畫作談起。
2011年底,王澍受聘於哈佛大學研究生院丹下健三榮譽教授,在名為「自然形式的敘事與幾何」這場長達1小時40分鐘的演講中,先給大家上整1小時的中國山水繪畫課,才開始談他的建築,他說:「一幅山水畫(landscape)的建築系統包含了一整個鄉村景致,像一首詩,整個城市都是一幅山水畫。」聽起來還是很玄?王澍解釋,中國千年以前的畫作,是非常大範圍的風景畫,長軸的畫作一展開,從裡到外都在其中,有建築有自然,這種landscape就是自然與建築的融合,它來自中國人哲學「道」,人應師法自然,因為自然比人更有力量,所以王澍要做非常接近自然的建築。
這段話聽來與當代訴求的環保意識不謀而合,但王澍取之於的是中國人千年以來的古老智慧,他說:「走進畫中,你才能看懂中國畫,山水畫部分是寫實的描繪,部分靠想像力去完成,同一幅畫中可以存在兩種不同的系統,而建築師也可以在建築中這麼做。」 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就是王澍的實踐場地,它讓出50%的自然土地,保留大量可耕作的農田。王澍具體地探討如何在今天的城市中,來保持和自然環境的關係。象山校園不只是一個大學校園建築,它背後包含了新的城市建設模式的探索。
如果說保留自然與農作可以說是山水畫中寫實的風景部分,而靠「想像力」去完成的地方在哪?王澍說:「有些老師說不喜歡我設計的教室,太黑了,像修道院。我說你看外面的走廊很開闊,還有半室外像小院子一樣的地方,也可以在那裡上課。屋頂上,大樹邊的草地,你可以像佛陀一樣在那棵樹下上課。」王澍解釋說,整個教學空間的設計不僅是為了適合當今的使用習慣,更是開創了多樣的可能性在裡面,好的建築其實需要經常教別人怎麼使用,因為它某種程度上既回答了今天生活的問題,又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今天生活的經驗。
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回收浙江拆房現場的材料,使用了六百多萬片、混和不同年代的舊磚新瓦,散佈在建築的屋頂、外牆和地面上。王澍從根源上來解決環境生態的問題。正因為王澍在浙江的鄉村到處蒐羅傳統建築技藝和材料,喚醒一些遺忘已久的匠藝絕活,它最重要的意義是提示人們去思考「我們是不是拆得太快了,是不是只顧拆除而忘了它們是怎麼建造起來的,是不是要想一下怎麼合理利用這些工藝,發揮它在建築學上的價值。」
寧波歷史博物館
同樣的,寧波歷史博物館靈感取自於古代山水畫作,以民間收集的明清磚瓦組成瓦片牆和毛竹替代鋼筋鑄成混凝土牆作裝飾,不同於美院象山校區的,是它一氣喝成的座山氣勢,也有人說它看起來像古代的要塞。王澍說過這個位址周圍本來都是山,並有三十多個美麗的小村,如今已經剷平,他想要找出與此環境相互應的本質,那就是「山」。「所以我蓋了座山,用許多碎瓦還原它原來的長相。」
有趣的是,寧波歷史博物館當初用電腦非常仔細的規劃,但這高達二十四米的牆面上加上安全網後,建築工人每次施工的範圍非常小,王澍自己從安全網外則什麼都看不到,他說:「我無法控制一切,與其說是我自己的設計,不如說是我的概念加上建築工人即時實作手法的混和,我就像哲學系或美術系的老師教他們概念,而他們全能聽懂那些非常抽象的概念。大家都對中國工農階級很悲觀,但我認為還是有一些希望。」王澍並不在意施工技術是否具有國際水準這些問題,他不吹毛求疵,反而樂觀、積極的看待這一切過程。
就像欣賞范寬的《谿山行旅圖》,不妨用多重角度(或多點透視)來感受寧波博物館,你可以「由下往上」欣賞其宏觀的氣勢,或是「由裡而外」,觀看裡面的細節,大中見小,小中見大,這就是來自王澍以自成一格的建築,呼應中國山水畫作中的觀想與敘事(viewing and thinking)世界。
台灣知名建築評論家阮慶岳教授在與王澍的書信對談(註1)中,王澍曾提到:「攜帶著『全球化』時代的『全球標準化製造』的巨大力量,都是對維持真正地域性差異的威脅。在這樣大時代的背景下,我現在所做的工作可以稱之為對差異性的捍衛。我把工作室叫做『業餘建築工作室』,也在於針對全球標準化製造背後的簡單專業化,對真實的、自發的、差異性的生活與工作方式的捍衛。」
對於未來建築的方向,王澍認為必須從教育做起。他在中國美術學院建築藝術學院中提倡「哲匠教育」,認為建築師必須有「文人、哲學家的素養和工匠動手建造的能力」。未來他將投注更多心力在教育上,期望能讓中國建築擺脫西方束縛、恢復信心,走出自己的一片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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