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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朔與小英的世紀對談/蔡英文:民進黨需要再一次思想改革

採訪/古碧玲.林瑩秋.李彥謀; 整理/李彥謀    

蔡英文:民進黨需要再一次思想改革;台灣需要「社會對話」

南方朔:沒有黨公職在身的蔡英文 應該去北京走一趟





被認為是深藍倡統的政治評論家南方朔,在二○一二年總統大選立場鮮明公開支持蔡英文,引發街談巷議,甚至掀起學術界跟進力挺小英的裙襬效應,讓國民黨大為緊張,還擺開陣勢與南方朔展開全面性論戰。



選後,蔡英文神隱數月,並在即將到來的黨主席選舉保持中立;而對馬政府執政仍不看好的南方朔,對蔡英文推動民進黨轉型與創造台灣新未來,迄今還抱持很大期許。



《新新聞》為饗讀者,特邀南方朔與蔡英文就台灣現局做一場精采對話,兩人火花交鋒長達八十分鐘,以下為對談實錄。









(圖片提供/新新聞)







蔡英文的未來/成立「台灣論壇」,為公共議題創造一個對話的空間





南方朔(以下簡稱「南」):大選之後你一直「在家工作」,但是外界對你的期待依然很高,你獲得六○九萬票,不可能不承擔一些責任,「貴黨」在選後的表現似乎還不能滿足多數支持者的期待,以至於外在的壓力與期許陸續找上你來,你是如何看待、又要如何回饋這種期望?



蔡英文(以下簡稱「蔡」):首先,我是個卸任的黨主席,而且是大選的落選者、是輸家,對於政治體制的任何職務,我都是不在其位的。一個不在其位的人,要發揮社會功能,又不干擾到正常體制的運作,是我一直在思索與調整的原因。



政治人物在競選時,常會勾勒美好未來的「願景」。每當我講到這個願景時,我是真心誠意希望當選後會去做。雖然我沒選上,也並不表示我沒有機會,或不再有意願去做這些事。所以這幾個月來,我在想該如何在沒有正式職位下,繼續去做我曾經跟選民許過的承諾。



南: 你很仔細不去逾越體制,但是現在的執政黨卻是荒腔走板。貴黨在「看守主席」代理期間,很多人都在觀望,可是人民期待強有力的反對黨去監督與制衡執政黨,而對民進黨的表現極度失望,這是你所樂見的嗎?你是否過度考慮到自己的角色,而忽略了更重大的社會責任?



蔡:很多人說我是個理想主義者,是啊,我的確是個理想主義者,我也知道我自己的個性,當我認為某件事值得去做,我就會一頭撞進去、不顧任何代價。但其實這對政治人物並不是很適當的性格,這種性格會讓我不去顧慮政治風險,或不去計算政治的成本。所以很多我想做的事情,可以利用我沒有任何公職的身分時去做,特別是社會關懷。



現在擁有資源與能量的,大部分在政治組織裡;經濟方面,有能量的大多在企業組織裡,但是社會的力量不會祇有在政治與經濟的結構中,還有一個叫「社會力」。換句話說,台灣較缺少的是社會力,因此當政治與經濟力膨脹的時候,就沒有社會力加以平衡。



南:你想從社會力著手,但台灣藍綠惡鬥到這種地步,連經濟與社會的組織及力量都受到藍綠勢力牽引,你要如何去打開這種僵局?



蔡:不久前我到成功大學演講,學生也問到我關於藍綠惡鬥的情形,我說「其實我們都必須為藍綠惡鬥負起一些責任」,我們對政治人物的期許很高,政治不但承載過多甚至是過量的壓力,連經濟與社會力都向政治傾斜,當政治無法解決問題,面臨的反彈或處理的手段就必然是激烈的,而採取激烈的程序與方法,免不了藍綠互鬥。



我擔任黨主席時,民進黨也面臨壓力承載過量的情形,當社會的期待與寄託都在一個政黨或政治人物時,為了要給人民交代,必須要走街頭運動或者在國會打上一架。並不是民進黨能力不夠,而是它的能量還沒完全集結,等到政黨力量到位,必然有這種能力去承受來自各方的壓力。



南:你講社會力,但是在社會上沒有位子的時候,社會力是空的。我們以政治來說,當執政黨做不好,在野黨有「影子政府」,可以在一項錯誤政策推出時馬上有對案,不會利用執政黨的無能做為自己的資產,百姓也就不會因為執政黨不斷批評在野黨貪腐,而繼續接受這種空泛的負面觀感。



蔡:雖然我不是黨主席,但我仍是一個黨員,我知道我有一些能量,然而我的作為不能與目前黨的方向有所扞格,這是大原則。



至於政黨所需要的積極功能,就是政策的論述及建構,在我擔任黨主席時提出「十年政綱」,或許有人認為內涵不夠豐富,其實這需要與社會有更多對話,讓十年政綱灌注更多生命的意義,更接近庶民的生活,這是下階段十年政綱要做的事情。



南:能否就十年政綱的下階段任務,談談你要怎麼去落實?



蔡:十年政綱是找卸任的政務官、專家學者「由上而下」去建立的理論,但因為選舉,我跑過那麼多地方,接觸那麼多人,現在我要「由下而上」去思考十年政綱的實用性。我要強調的是,這中間有一個過程,就是「社會對話」是很重要的,不能被忽略。



我的基金會準備成立一個「台灣論壇」,它就是要協助社會,為公共議題創造一個對話的空間。我認為,政策分為「言論」與「政策」兩部分,言論可以是開放的,但結論與政策必須是具體的。



南:你這套想法與貴黨是否已有某種共識,否則黨做它的,你做你的,就變成兩套東西了。



蔡:這要看未來新任的黨主席,他有什麼樣的理論、對黨的機制與運作又會是怎麼做,我們都會去配合他,不會與黨出現分歧。我的台灣論壇不會側重在政治上的攻防,而是比較柔性的社會對話。







(圖片提供/新新聞)







民進黨的轉型/「社會對話」是重要的,世代間的溝通是思想成形的契機





南:你過去帶領民進黨轉型,結果轉型轉一半,你把貴黨「放鴿子」,拍拍屁股說走就走,那貴黨今後要怎麼辦?



蔡:(哈哈)我沒有把黨放鴿子,祇是管理籠子的人換了。



關於轉型,就我的觀察,民進黨在九○年代是勇於提出新的思想,包括許信良提出「新興民族」等,那時黨的領導階層幾乎都是「綠林好漢」,但是到了二○○○年執政後,慢慢變得官僚化,逐漸被馴化,這恐怕是因為要去運轉這個龐大的官僚機器,不能免俗地被同化,因此思想就變得不精采。



經過八年執政,我感覺民進黨喪失自信要繼續主導台灣進化,因此在二○○八年敗選後,會接受並選出一個官僚體系出身的黨主席,也就是我。



在我剛接黨主席時,我發現它需要新的生命力,尤其是思想上。我的做法比較逆向,因為我們有執政經驗,必須先總結執政成果,然後回到政策、政綱的檢討,再去形成一個思想。



我認為民進黨需要再一次的思想運動,台灣社會也是,而且多數人並不會寄望國民黨帶領台灣思想改革。我到大學演講,鼓勵年輕人要「解放」他們的思想,年輕人的思想是大膽的,雖然不見得成熟與正確,但這是推動二次思想改革重要的觸媒。



南:台灣上一波的思想運動,是保釣運動、大學雜誌時代,後來台灣解嚴,走上民主政治。你現在有沒有思想小組,去協助你或台灣社會進行思想改革?



蔡:有,我兩年前推「十年政綱」,是一群五、六十歲,曾任政務官或是學者專家,現在基金會有一些四十歲左右的中生代,未來我還要尋找二、三十歲的新生代,各個世代間透過「台灣論壇」讓他們闡述對未來的遠景及對社會的責任。



南:不過這有一個問題,意見不一定就是思想,思想要經過一套有系統的訓練。如果祇是意見發表,要讓它成為思想並不容易。



蔡:很多受過正統教育的學生,在未經世俗影響下純度是很高的,當他們面對社會問題時,會直覺地提出主張,乍聽之下或許很前衛,但不表示不能化成一種思想。這也就是我強調的,「社會對話」是重要的,透過世代間的溝通,就是思想成形的契機。



南:民進黨確實需要思想改革,例如很多黨員把爭取「中間選民」簡化成唱歌、跳舞,但其實中間選民要的是公共意識的建構,不是歌舞昇平。有些民進黨人學習國民黨那套「不沾鍋」做法,對很多議題幾乎不表示意見,這是不正確的。



蔡:我同意你的說法。經過大選,我發現台灣選民基本上還是比較保守,他們習慣於一個安定、變動不大的政策與思想,忽略自己其實是有一份社會責任,甚至可以去主導或影響一個時代的潮流,不必眷戀國民黨過去威權統治下的安定。



我們的社會,比較缺少一個政黨或政治人物去組織人民的意見,這就是我剛剛提到民進黨官僚化的結果,思想銳減,黨內大辯論氛圍不再,就不能避免去追求世俗化。



南:未來黨主席若是蘇貞昌,外界都在觀察你與他的關係要如何磨合?如果想法不一樣,你們又將如何配合?



蔡:我認為,在政治上有一定歷練的人,也有成熟的政治人格,如果對於終極目標是有共識的,即便在做法上有不同思考,應該不難達到共識。過去與我性格、背景完全不同的人,都能與我愉快共事,我的信譽是滿好的(露出招牌的小英微笑)。







(圖片提供/新新聞)







民進黨的罩門/真正有籌碼的是民進黨,深刻瞭解對手才能正確使用籌碼





南:中國政策一向是民進黨的罩門,你是李登輝時代重要的幕僚,也擔任過扁政府的陸委會主委,怎麼看民進黨在兩岸互動中的角色?



蔡:中國政策是民進黨的罩門、還是優勢?很難講。因為國民黨這幾年的表現,早已讓中國視為囊中物,真正有籌碼的是民進黨。



民進黨對國家主權的主張比較鮮明,雖然也付出代價,但維護國家主權所獲得人民的信賴度是比較高的,這是民進黨處理兩岸關係的「資產」。



南:過去幾年,我認為北京對國民黨是期望過高,以為它就是台灣的老大,祇要搞定國民黨,就能搞定台灣,民進黨根本不在中國的眼中。但現在他們發現情況不對,北京即使搞定國民黨,國民黨卻搞不定台灣,讓中國覺得白忙一場,乾脆自己來,直接對台灣工作,對象包括民進黨及其支持者,還有農民,加上馬政府的滿意度祇剩一五%,這勢必會加重北京對民進黨下工夫。



蔡:很多人認為兩岸關係是戰略、策略、論述的問題,做政治思考的人基本上也都會把SWOT思考一遍,但優勢與劣勢、機會與運氣,我認為歸根究柢就是「如何去處理」,以及「有沒有能力去處理」的問題。



南:請問閣下,你有想過利用這段沒有公職身分的時候,去一趟北京?甚至與未來的中國領導人好好談話?這對妳、對民進黨、對台灣應該都是好事。



蔡:你的建議我會好好思考,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早年我做了很多談判,做談判的人,會去計量成本,會有效地使用他的籌碼,以求達到最好的結果。而要如何正確使用籌碼,首先必須要深刻瞭解對手,並從互動中瞭解對方的籌碼。







(圖片提供/新新聞)







台灣經濟的前景/經濟發展的前提:有效能的政府,政府的責任是要照顧輸家





南:你對於未來台灣經濟的出路有甚麼看法?政府該如何掌握國際局勢及國內民心,擬定正確的經濟政策?



蔡:我認為一個「有效能的政府」是經濟發展的前提,而「人」的心理因素很重要,因此政治領導人與經濟管理者必須要對人的感覺和人性有深刻理解,這與威權時代的經濟管理截然不同。



國際經濟因素會牽動國內經濟發展,政府領導人必須顧慮國際因素對國內的衝擊,甚至要把國家放到國際經濟變局中,去尋求趁勢而起的機會。但我們政府卻在國際油價下跌時漲油價,這算什麼經濟治理?



南:我認為馬政府對於油、電是無知的,因為無知而導致無能。還有,國民黨最喜歡用「全球化」來唬弄百姓,說什麼稅率不能高,否則錢會流到香港、新加坡去。像台灣這麼小,又跟中國綁在一起,勢必會被掏空。除了中國,除了ECFA,台灣又該如何走向世界?



蔡:我當然樂意看到台灣在兩岸互動中,去取得對我們有利的經貿利益,但前提是政府必須評估是否有後遺症,包括國家自主性流失等問題。這就是我剛提到的從互動中瞭解彼此籌碼,不然代價當然很高。



國民黨講的全球化,其實是上個世紀國際經濟自由化的全球化,跟這個世紀所面臨的全球化是兩回事;現在的全球化,又分為「贏者圈」與「輸家」,而輸家可能會愈來愈多。



贏家基本上是「可移動的」,它的技術、知識與土地連結不深,早期經濟發展是製造加工,但這些工廠可以隨時移動。換句話說,貿易自由化帶來的全球化,是與土地脫節、是浮動的,但一個國家總有一群人是無法移動的,這群人很可能就是輸家。



政府的責任是要照顧輸家,贏家會自己處理問題,祇要政策不造成他的障礙就好,所以經濟政策應該要環繞在這些無法移動的人身上,像多元的「在地經濟」,讓輸家有機會進入贏者圈,至少也要讓他們能安身立命。政府不能毫無限制將資源灌注在贏者圈。







台灣的機會/衝撞保守體制的過程,必須有方向感、理想性和思想邏輯





南:現在大家說「亞洲四小龍」南韓轉型第一名、新加坡第二名、香港第三名、台灣最後一名,你認為欠缺共識的台灣,轉型該怎麼走?



蔡:台灣進化到民主社會,不可能再有革命,要大破大立不太可能。南韓轉型成功,是它曾經大破而後大立,日本轉型也沒成功,但最壞的情形是不好也不壞,一直拖著,台灣就像日本。



台灣要改革,一定會有「人」的衝突、「利益」的衝突,會有陣痛期:但許多人無法忍受,尤其是既得利益者,他們相對保守,會緬懷威權時代的安定感,馬政府有意無意就在創造這種價值觀。



不過,民進黨在百花齊放的氛圍下,才會有新的價值與思想出現。但要注意的是,在衝撞保守體制的過程中,這個黨必須要有方向感、有理想性、有縝密的思想邏輯,才能取得人民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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