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技術雖然不熟練,但工作起來既有活力又認真,跟年紀大他一倍的技師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低着頭、自言自語,專注於眼前的工作,一一將上過油的腳踏板裝在腳踏車上。我們總共要組裝一百二十輛腳踏車,準備捐給盧安達一家慈善機構,讓大家都能騎車去工作、去上學、去水井汲取乾淨的水。
看上去,他的年紀和我現在讀三年級的雙胞胎孩子差不多。我們已經在小禮堂裏工作了一個小時,禮堂位在盧國首都吉佳利市郊的一處園區內。外頭,合唱團正在練唱,歌聲融入盧安達鬱鬱青青、雲霧飄渺的山谷,顯得格外悠揚。雖然小男生不會講英語,我也不會說當地話,但我們靠着舉世共用的肢體語言──豎起大拇指、點點頭,或簡單一句「沒問題」,還是能溝通。我們是合作夥伴。
我們還不時相視微笑,他的笑是我前所未見的。我和非洲救援組織合作超過六年,負責組裝腳踏車,再捐贈給慈善團體。這期間見過不少讓我感動的人,但這個小男生很奇妙,和這裏其他協助義工的小孩相比,特別能打動我,我自己也覺得意外。
可能是他的年紀吧,我家住在美國郊區,家裏三個小孩跟他差不多大。也可能是因為他的熱情,純真不帶虛假。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牙齒白得發亮,最後終於將腳踏板裝好時,臉上綻放出既驕傲又開心的神情,把我原本因時差造成的疲憊都融化殆盡。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問人也得不到答案。我對他豎起大拇指,他的神情於是又亮了起來。在那個悶熱的上午,我們組裝了大約十五輛腳踏車。如果是我自己動手,數量會多一倍,但沒關係,我交了一個新朋友。
而且他也喜歡我。每次我中斷工作、向他解釋時,他會握我的手;休息時喝茶,他也握住我的手,接着我把糖果遞給他吃,這時立刻有名身穿傳統服飾的婦女走過來,無視我的存在,大聲對他講話,朝他的手打下去。我看了嚇一跳,但畢竟這是在中非,管教小孩的方式和美國紐澤西州不同,所以我只好讓他在一旁強忍着淚水,什麼都沒說。難過沒多久,他又把我牽回腳踏車的地方,不到兩分鐘,他又露出好不得意的神情。但這次換我得忍住不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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