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生醫師世家,父母對你是否有極大的影響?
先父是愛人如己,有時候甚於己的人,即使自己著涼也不讓周邊的人受寒,他永保赤子之心。先母務實、勤儉,花在自己身上的很少,花在子女、親友的多。在我血液裏,多少有他們的因子,面對挫折我一向很看得開。
你為何會選擇走向服務民間弱勢團體之路?
當初沒考法官,因為一開始就沒有想走這條路。法官都是坐在臺上行使職權,而我不是喜歡高高在上的人。
法官的工作有一定的框架,在體制內也有很多限制,而律師是在體制外執行法律的人,工作比較靈活,能和不同的人接觸,看問題比較深、廣,較容易看到法律的偏差,而「法律有偏差,就是政策有偏差」。執行法律的人,容易看到問題,可以延請立委、議員提案修改法令,改變政策。搞改革的很多都是學法律出身的人。
弱勢者之所以成為弱勢,原因很多,可能生理上,也可能是社會觀念的偏差,或是制度面、法律面的不公造成。人生而不平等,我是一個幸運的人,能夠與人分享,使人快樂,是我的福氣。
在擔任法務部長之前,你曾長時間服務於民間弱勢團體,亦曾接管景文技術學院,請分享你的心路歷程。
對於弱勢人,尤其是受到欺凌的婦女、兒童,他們需要的不只是法律援助,還需要安置、醫療、經濟、就業等全方位的服務。
我認為,凌虐婦女兒童、販賣人口,是人間最不義的事。拯救被迫淪入風塵或受虐的婦女、兒童,我們責無旁貸。但在過去,相關政策或法律殘破不堪,社會觀念也有嚴重偏差。
以前雛妓被賣了,孩子還認為是孝順父母;婦女被強暴,受了委屈要隱忍,社會也會用很怪的眼光來看待。我也是個女人,很多事情不是因為選擇,而是你看到、聽到、面對的時候,你不能有所選擇。當一個被欺凌的人站在你面前,你不可能把他趕走,不可能視而不見。於是我結合各領域專家成立婦女救援基金會,進行全方位的改革。
當年走上街頭爭取婦女兒童權益時,有人說我是「鐵娘子」;跟男性律師站在一起,也曾被問:「你是他的祕書嗎?」這些都是性別不對等的形容。我不做強者,難道要做弱者?你是什麼,就是什麼,不需要跟著別人給你的標籤搖擺,而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不論男女都要做個能夠獨當一面,對家庭、社會有貢獻的人。
後來我投入九二一的重建工作,一開始因為許多災民無法確定住屋是否安全無虞,於是結合建築、土木、結構專家協助鑑定及修護;爾後再協助地處偏僻的獨居老人、低收入戶、殘障或原住民,修建房子、坡崁、下水道、淨水池……等設施。為了當地水土保持的維護及老農民的經濟,再推動種植經濟作物─臺灣土肉桂,如今也已開花結果。
而在景文技術學院風雨飄搖時,受教育部之託接任董事長,全面清理債務,改善校風,增建圖書館、餐飲大樓,一切以學生的受教權為依歸。藉由提昇師資、改善軟硬體設備,讓學生有更優質的學習環境,不出幾年,成為教育部接管的學校中,第一所升格為技術大學的學校。
這一路走來雖然辛苦,但能夠改變歷史,總覺得這一生沒有白來。
法務部長任內,你有沒有什麼遺憾?
這個年頭政務官比7- ELEVEN還7-ELEVEN。推行政策要合乎時代潮流,法律也要與時俱進,跟得上時代的脈動。在民主多元的時代,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播了種,也不一定能在自己身上開花結果。政務官總有來去,只要任內全力以赴,有所建樹就了無遺憾了。
我期待一個「非暴力、尊重生命的社會」,這個部分要從政府開始做。死刑已有千年以上的歷史,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但國際社會推動已久,從二次世界大戰後發展到今天,國內卻還沒進展。我不是唱高調,人類的文明能走到今天,是經過很長的時間累積,是很多人奮鬥才有的結果。
你日前接任紅十字會總會長,你認為紅十字會應該優先施行什麼措施?
過去一段時間的紛擾,把紅十字會的形象、同仁及志工的士氣打到趴,真叫人不忍。親戚、朋友都在問我「怎麼會這樣」?但對我來說,這不是接下燙手山芋,遇到了就想辦法解決,它愈燙,愈需要你把它澆熄,端看你如何看待。
首要之務是讓各界更了解紅十字會,當然我們本身也要改革,包括強化計畫管理能力、處事的效率,形塑NGO的彈性文化與親切溫暖的風格,先把士氣帶起來。紅十字會有一百五十年歷史,是社會的資產,但很多事情都要仰仗志工。目前紅十字會志工有一萬五千人,如何讓他們都留下來,做為紅十字會的人才寶庫?工作吸引他們最重要,讓年輕人以做為紅十字會志工為榮。
接著要加強國際交流,增加國際能見度,積極參與國際紅十字會的各項賑災會議,累積經驗,並將國內經驗和國際相連結,與世界分享。也要擴展青少年志工的國際服務工作,提昇他們的視野和對人生的體驗,提供更好的社會服務。
我擔任會長到現在,感覺同仁有活絡起來,帶頭的人不能只發號施令,還要跟大家一起幹,榮辱與共,沒有層級的隔閡,彼此分享和分擔,像個大家庭一樣。
未來該如何發揚紅十字的精神,達成你所說的「感動國人,成為國際上的驕傲」?
紅十字會是國際組織,已積極投入各項國際賑災工作,也參與國際紅十字會有關的會議和訓練,臺灣過去幾年發展都是在國內,九二一之後國際支援開始進來,臺灣當時都還是一個愛心輸入國。
然而在二○○四年底發生南亞海嘯之後就不一樣了。南亞海嘯災後,給紅十字會國際聯合會(IFRC)的第一筆捐款就是由本會發出去的,接著參加國際紅十字會在南亞的復原重建工作,也打開參與國際事務大門。目前臺灣紅十字會在國際已經被視為主要參與者之一。
人道沒有國界,要讓國際看到臺灣,臺灣的強項除了科技、經濟外,「愛」也可以輸出。
未來我們要發展出自己在國際賑災工作上的特點,也要提昇人員的素質和專業能力。其實臺灣人道救援工作目前已經很不錯,日本三一一災後,日本交流協會新任代表樽井澄夫告訴我,他很佩服臺灣紅十字會的效率和工作態度,是日本要學習的對象。
近來紅十字會捐款爭議不斷,是否可針對此事跟大眾說明?
捐款的爭議主要在於是否直接把錢匯給受災國,以及本會有無中飽私囊。事實上,把錢直接匯給受災國最簡單、最輕鬆,卻是最不負責任的作法。如果募得金額不多,我們可以直接匯給紅十字會國際聯合會或受災國的紅十字會。但若金額較大,我們有能力協助後續的重建工作,就必須掌握重建項目和捐款用途,讓國人的愛心發揮最大的效用,才對得起捐款人。
因為重建工作從規畫、設計到施工驗收通常要耗上好幾年,付款的時間也就會拉長。在年度內尚未付掉的錢,在會計上就列入「應付保留款」,媒體所謂「暗槓」實在是嚴重的誣衊。
日本三一一災難以來,本會共收到捐款新臺幣二十五億七千萬元,按照發生災難救援的SOP標準程序,第一階段先匯撥新臺幣五億八千萬元,做為緊急賑災之用。
接著第二階段,則是在民國一百年五月和日本的赤十字社簽署「救援與復原/重建備忘錄」,同年十二月又簽署「賑濟與復原計畫協議書」,編列新臺幣十九億五千萬元,做為長程重建計畫之用,包含打造岩手縣、宮城縣和福島縣的老人住宅、保育園、課輔中心、公營住宅以及公立醫院,預計受惠人數達七萬五千四百六十六人。
其中福島縣相馬市的四十八戶老人住宅已在施工,其餘五項,日本尚在規畫設計中。此外,我們還編列了弱勢關懷及送暖方面的軟體經費。
和赤十字社簽訂的重建工作是五年的合約,一百零五年五月到期,也就是所有的捐款,都要在四年後全部用完。目前實際匯出新臺幣八億七千五百萬元,因為聽起來有落差,媒體不了解就先撻伐,但就像我說的,救災重建是長遠的工作,一定要有規畫,才能把愛心發揮到最大的效用。說真的,如果有「暗槓」怎麼會把它公開在網站上,而且還每三個月公布一次?
你非常關心志工的推行及服務,是否有什麼話想對各機構志工說?
那就是:「人間有你真好。」說這句話是不分任何類型、信仰的,只要願意服務,我認為都要感謝。
請談談媒體在社會應有的角色和責任。
臺灣目前最嚴重的問題除了政黨對立,就是媒體亂象,臺灣地狹人稠,媒體發達,民眾很容易受到媒體的影響,這點從捐款就可以看出來,凡是在媒體上報導較多的災難,就可以募到較多的錢。但是媒體對社會議題的呈現常流於片段與淺層的因果連結,不去探究事件發生的背景和脈絡。
媒體應該要有客觀良善的報導,嚴謹的監督和批評,我們需要更多正向思考,以理性思索的清新媒體,才能讓社會成長。
你心中最幸福的片刻是什麼?
到山林裏小坐。人生免不了有挫折,歎口氣、深呼吸、到山林裏走走,重新吸收大自然的能量,就OK了。
如果自己的能力只能做到五十九分,那這五十九分,就是一百分,不要勉強,心緒才會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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