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日本去年發生三一一核災後,最具影響力的核工學者首推小出裕章,他用專業知識,持續到日本各地揭露核電的真相。台灣土地面積遠不如日本,而且位於地震帶上,危險性比日本更高。十月二十日《今周刊》邀請小出裕章來台參加非核家園論壇,發表「我所看到的核電真相」演講,分析台灣核電危險的原因,提醒國人正視這個問題。
小出裕章,在日本去年三一一福島核災發生至今超過一年半後,他已經成了日本關心核災、反對核電市民心目中的英雄。也因表裡如一的反抗風骨,成為年輕人的偶像。
小出從三一二那天起就不斷發訊,道出福島核災真相到今天,日本人靠他才免於被想隱蔽核災真相的政府,或核電利益相關的政官商學媒等欺蒙。
災後小出的書洛陽紙貴,至今幾乎每個月都出版兩本以上。他的《核電的謊言》(台譯本《核電是騙人的》)一書,二○一一年在日本亞馬遜人文科學排行榜銷售奪冠,其他幾本反核書都登上排行榜,在日本史無前例。網路上還有他的粉絲網站,是核災後日本影響力最大的人物。
小出在日本炙手可熱,他因為還是京都大學原子爐實驗所助教,因此只有周末能到外地去演講、出席座談會等。每周他都馬不停蹄,行程排到半年以後,而且每十幾個邀請只能接受一個。他選擇去演講的優先順序是一、敵方陣地,亦即有核電的地方;二、當地的人正與核電奮鬥而遭遇種種困難;三、給年輕人聽的演講。
小出曾到紐約演講,但主要對象是旅美日僑,真正到外國演講,台灣是第一次,也是因為台灣有他認為非常危險的核電,他才接受的。
平時不開冷氣 盡量不用電
「核災發生前,雖然每個月也有兩、三場演講,但許多聽眾來自工會,有時只有十幾個人,還是領了津貼和便當才來的!」小出說。但這一年半來,每場演講都是千人規模,開場前一個小時就有人排隊,而且日本國內外媒體訪問不斷。
他自己如何看如此不止息的「小出熱潮」?他說:「引發核災的東電與政府是犯罪者,犯罪者不可能確實地說自己所犯的罪,拚命想要隱蔽資訊,從三一一至今完全沒變!所以大家才會想聽像我這樣的人說話,我覺得非常難得、感激,但還是不要發生核災最好!」小出一一年四月在東京明治大學的集會中,堅決地說:「我認為隨時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有無法言喻的遺憾。無法防止核災發生,我也有責任!」小出再三申述此一遺憾,為此道歉,他的誠實令人感動。
他說:「一九七九年美國三浬島事故、八六年蘇聯車諾比核災、九九年日本東海村臨界事故等,每有大事故發生時,反核運動就會燃燒起來,但都有頭沒尾就結束,這次一定要徹底讓所有核電都廢掉!但是在政府與電力公司壓倒性的勢力前,這次是否能戰勝,我相當不安!」
小出非常討厭被當作英雄,他說:「有人來說各種意見,像是要我當運動領導人,或與政治多接觸等,但我最討厭政治與英雄!」
雖然著作近百冊,他還是繼續當他的萬年助教,他自嘲說:「我當了三十八年又好幾個月的助教,以前稱為助手,是教師中最低層的地位,如果去申請金氏紀錄的話,一定可以獲得登錄的!」也因此他成了日本最具傳奇性的核工學者。
但小出從未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吃虧的,他說:「我從來沒有餓過肚子呀,我和家人不曾為生活發愁過,小孩也都能受教育;喝酒的錢我也還有的,許多人知道我愛喝酒,擔心我沒錢喝酒,寄了很多酒來!」
他的人生哲學是寡欲知足,他認為,「人生只能活一次,是無法挽回、重來的;因此不被無聊的尺度束縛,而隨自己所想地活,全神投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最美好不過的事了!」
他的人生哲學是寡欲知足,他認為,「人生只能活一次,是無法挽回、重來的;因此不被無聊的尺度束縛,而隨自己所想地活,全神投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最美好不過的事了!」
小出最有名的是在家都不用冷氣,雖然他住在日本數一數二熱的大阪和歌山旁邊,他說:「研究室的空調沒有開過,或許已經壞掉了!」小出也不看電視,不搭電梯;甚至研究室也不點燈,只靠電腦螢幕亮度也能閱讀;平時騎單車或走路,生活盡量不用核電廠所發的電。
小出最近透露,三一二那天他看到福島核一廠一號機爆炸之後,就開始在部落格發訊,指出福島核一處於絕望的狀態,最早明言爐心熔毀。結果被京大原子爐實驗所所長叫去,所長對他下了封口令,要他不要對外發言分析核災。
小出只是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訴大家,但日本已經變成統治狀態。那天之後,他不斷就所知而道破福島核一廠的狀態,他也是日本第一位斷言「日本沒核電,電也絕對夠用」的學者。許多事態,政府或東電在好幾個月後才承認,至今還繼續在隱蔽中。
看穿核電騙局 決心反核
學核工的小出,為何會從事核工研究同時又反核?
小出一九四九年生於東京老街淺草,即二次大戰結束後四年出生的,當時東京還有許多空地、小巷,他就在那裡玩耍長大。其後東京乃至日本全面急速改變,有高速公路、新幹線等,日本的工業、產業大躍進,需要很多能源。
在小出少年時代,中曾根康弘等國會議員提出原子能預算案,相關法案緊接著成立;一九五七年日本實驗用原子爐開始運轉,一九六三年動力實驗爐開始發電。
日本一九四五年才飽嘗長崎、廣島原子彈爆炸輻射帶來的恐怖,戰後東京不時舉辦原爆展;但在此同時,也對原子能可以轉換為能源有所期待,原子能被稱為「夢想能源」。
一九六六年,小出就讀離家不遠的名校開成高中,日本第一個商用爐「東海一號爐」也誕生了。他在看原爆展時覺得淒慘無比,內心更強烈地感覺,日本必須成為原子能和平利用的先驅才行,並自認使命就是如此。他決定獻身於原子爐的開發,因此一九六八年考進東北大學工學院原子核工系。
小出在初中、高中時代都是保守認真的學生,都拿了全勤獎,在大人眼中是超級好孩子;進大學時也穿學生服上學,從沒蹺過課。這樣的小出居然從一九七○年秋天開始投入反對核電運動,而且比誰都還拚命,全心全意反核四十二年。
原來在他開始學核工,就知道自己的選擇錯了,在大三他二十一歲時,便做了一八○度的大轉變。契機是東北大學所在的仙台是大都市,需要大量電力,小出原本對於仙台可能要建核電廠非常興奮,認為終於可以學以致用;但東北電力公司卻不是在仙台,而是在距離仙台八十公里以外的牡鹿半島女川建核電廠。
在對核電懷有夢想的小出眼中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不懂為何不在要用電的都會建核電廠?他開始進行研究調查,直接從美國取得一些資料研讀,很快就知道那是因為核電是危險的,絕對不可能蓋在都會。現在這已是核電的常識,但當時要了解這樣的道理,看破這種把戲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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