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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皓宜:家庭治療帶我走上修復之路

文字╱嚴立其;攝影╱李昌元    

「嗨!我是許皓宜!」

不管你是誰,見面的當下,許皓宜就送上最真摯的爽朗笑聲和熱情。讓人有和老友重聚的親切感,心理工作者的特質,在她身上流露無遺。



中文系畢業後轉考心理研究所的許皓宜,雖然是「半路出家」,卻憑藉著一股熱情,至今已有超過十年的諮商實務經驗,陪伴過的案例,不勝枚舉。「我本來就對心理學很有興趣,高中一開始讀的也是自然組。」許皓宜說當時印象中只有臺大有心理系,「以前的我很怕失敗,所有事情都是要有把握做到才會去做。因為怕考不上臺大會很丟臉,所以後來就轉社會組,念了中文系。」



但心中深處埋藏的種籽,並沒有因此消逝,而是在多年後再次抽芽。準備研究所的考試中,讓許皓宜與佛洛伊德相遇,再次喚醒了她對心理諮商的強烈嚮往。「我的啟蒙是Frankl的自傳《意義的呼喚》,對我影響很大。」Frankl在集中營裡所遭遇的人生晦暗、失去家人的痛楚,卻在苦難中仍舊思考生命的意義,對當時處在迷惘中的許皓宜,有很大的療癒作用。「雖然時代隔很遠,我卻覺得我們像在對話。這本書我看了不下百次,非常感動,也決定要像Frankl一樣,尋找出生命的意義。」



離開,才懂得愛



自小,許皓宜在一個人稱圓滿的家庭中成長,身為獨生女的她一直習以為常,直到在諮商工作中看到許多破碎的案例,才瞭解到自己的家庭其實是「幸福美滿」的。「標準的身在福中不知福。」許皓宜笑了笑,對自己幼時的不成熟有些不好意思。



從事金融業的父親,工作忙碌,偌大的透天厝裡,常常就只剩她和母親兩人面對面。母親嚴格、動輒打罵的傳統教養,總是讓許皓宜非常不能接受,雖然努力壓抑自己,然而內心叛逆的血液早已沸騰吶喊。「尤其我非常不能接受為什麼自己會是個獨生女,更因此不諒解母親。」儘管知道母親並不是有意只生她一個,小小的許皓宜卻依舊對自己沒有手足的孤獨童年不能釋懷,加上母親專心一意地照顧和期許,更造成她很大的壓力。



「那時候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家。」可是,考大學時居然考上離家幾步遠的成大,這對許皓宜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自此,她開始卸下隱忍許久的假裝面具,外宿不歸或是召集同學回家開趴,像是要把過去埋藏在心中的怨氣一股腦兒地爆發出來。



而母親對於轉變如此巨大的女兒也不能接受,曾有一度,母女關係達到緊繃爆裂的邊緣。



一直到考上北部研究所,許皓宜終於「如願以償」,可以離家。然而,在送別的火車站月臺,看著母親直視著自己的眼神,許皓宜望見了母親眼眸裡複雜、難以訴說的情緒。第一次,她終於瞭解到:「或許母親真的是愛我的。」



破鏡不用重圓,只需要關係重建



「從小,我一直認為母親生我,就只是想要利用我,用我的表現、成就來滿足她的個人想望。」專業實習時,在臺大學生輔導中心服務的許皓宜,在那個人中龍鳳聚集之地,發現到有許多孩子和她有同樣的感受,許多孩子所扛負的家庭期待和自己如出一轍。但因為自己從事心理諮商,並陪伴許多案例,讓她的想法逐漸有了改變。



「我開始體認到,父母並不是為了要榮耀自己而希望孩子成龍成鳳,而是他們知道自己沒辦法陪孩子走到最後,希望孩子有能力養活自己。這個想法讓我發現,那些教養很嚴格的父母,大部分都被子女誤解了。」



這層體悟,推著許皓宜朝家庭諮商的路穩步前進。「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家庭是無可救藥的,不管是什麼樣的狀況,一定都還會有希望。」回過頭來,她也反思自己和母親的關係,尋找重新的可能性。「學心理諮商,對我來說最大的收穫,就是修復我和母親的關係。」



也因此,諮商過程中常有案主問:「破鏡可以重圓嗎?」許皓宜總是回答:「破鏡也許不能重圓,但關係可以重建。」但對許皓宜而言,家族治療不必然一定要尋求一家人和樂融融的表象,而是幫助每一個人可以在家庭裡做他自己,在獨舞與共舞中,創造出各自家庭的平衡。



見證家庭治療的強大力量



心理諮商理論有許多派系、概念,強調的重點也不相同。例如行為學派著重在改變;人本學派,強調是理解和尊重。可是,只要是想要瞭解一個人到底受到什麼樣的影響時,勢必都得回歸到出生之始:家庭。「我是很純粹的家庭治療信奉者,一開始我接觸到心理動力,但我看到的卻是背後的家庭動力,後來我把這些和系統觀做結合,全融合在一起。」



許皓宜遙想起自己接觸的第一個個案,那是一位讀理科的男孩子,正面臨生涯發展的壓力和困惑。男孩進到諮商室,劈頭第一句:「不要和我說佛洛伊德,我不信那一套!」這對當時瞭解很多理論但實務經驗還很薄弱的許皓宜來說,是很大的挑戰。不過,隨著一次次的對談,男孩的心結漸漸被解開,在此同時,許皓宜更印證了許多理論的基礎:「我一直感覺到他有許多關於性的深沉欲望和衝突,一直到有一天,他說出了『戀母情結』這件事,我才發現,所有的問題都跟家庭脫不了關係!」



推展在地化、本土化的諮商系統



師事華人家族治療大師李維榕的她,很佩服也感謝李老師的督導和教誨,尤其讓她在諮商技巧上有很大的進展。相對於臺灣有許多讀心理諮商的學生,他們可以把理論背得很透徹,也很會分析個案,可是實際接案時,卻不知道怎麼逐步進行。「李老師很嚴格,可是她卻能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在諮商過程中的盲點和問題。技巧的熟練和巧妙運用,對於從事諮商工作來說,真的很受用。」



除了諮商技巧的再加強與融入,放眼臺灣的心理諮商的發展,許皓宜更覺得有需要發展出本土的概念和理論。畢竟將西方的觀念直接移植到東方,有許多情境是不適用的,也可能在翻譯過程中產生許多誤解。「所以,我覺得臺灣的治療師應該要團結起來,透過個案概念化的觀念,在地化、本土化。」許皓宜表示,透過觀摩,治療師才能發現問題,並透過對話和討論,才能精進彼此,相信都會對臺灣的家族治療發展有很大的幫助。



*   *   *



曾經聽說諮商師這工作是「愈老愈值錢」,但目前才三十初頭的許皓宜,卻已經累積了十年的實務工作經驗,並散發出十足的專業氣息。「當內在有自信,自然就會有專業形象。」透過實際個案的淬礪,許皓宜協助了許多家庭;透過授課,她也把自己的經驗教授給新一代進入諮商領域的學生,期盼未來能為更多受傷的個人和家庭療癒、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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