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極地─斯瓦爾巴群島

除了白茫茫，這塊狂風暴雪北極之地什麼都沒有。前方是白的、後方也是白的，視線所及沒有其他顏色，我們無法辨別前方的雪白究竟延伸了十公尺或十公里，但在這空無、艱困的環境中，6隻哈士奇仍舊伸舌搖尾，精力十足拉著雪橇。雖然狗兒只能跟隨上一批包裹遺留的氣味前行，牠們仍然毫無畏懼地奔馳於這片未知之地。



峽灣的海水結成厚冰，雪橇顛簸其上。暴風雪在持續數小時後終於停了，遠處山脊的輪廓逐漸顯現，隱約如畫布上勾勒出的炭精筆速寫。猛一回神，視線中突然出現兩根桅杆，那是一艘傲然鼎立的帆船，即使孤單的凍結於一片冰海之上，仍能為行路人提供莫曼斯克（Murmansk）北方最棒的熱可可，以及溫暖舒適的感受。搭乘哈士奇雪橇登上凍結於冰海的船，是趟充滿古今虛實對照的旅程，讓人聯想到瑪莉．雪萊所著的《科學怪人》。小說開始，一個受困於冰雪之中的北極探險家，發現精疲力竭的弗蘭肯斯坦醫生正在尋找掙脫束縛的實驗產物。



現實中也有類似情況，十九世紀的偉大探險家弗里喬夫．南森1以特製的「前進號」於此開發新航線。夏季，南森盡可能將船駛近北極，再等待周遭海水結冰以創造支援基地。之後，探險家將「前進號」轉送給羅爾德．艾孟森，後者運用該船探索南極。北極光號是目前全球唯一的結冰船，停泊於斯匹次卑爾根島（Spitsbergen）的坦普爾峽灣（Tempelfjorden），挪威北部斯瓦爾巴群島中的一個小島。





斯匹次卑爾根島遙遠的西岸駐有舊時的廣播站、一隊哈士奇、麋鹿、北極狐和北極熊。

走進北極光號舒適的木製內艙中，終於可脫掉保暖衣，喝了熱可可後，雪橇主人的手腳逐漸回溫。說話簡明扼要的荷蘭籍船長泰德短暫現身，指著冰封的舷窗苦笑：「我打算在加勒比海的遊艇退休。」接著，豐盛的晚餐上桌，有菠菜鹹派、肉捲和美味的蘋果蛋糕。飯後，雪橇工作團隊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人們撲進睡鋪，狗兒鑽進室外的狗舍。



眾人酣睡之際，即使可憐的弗蘭肯斯坦醫生敲一整夜門，恐怕都不會有人回應。暴風雪在清晨結束，但還要幾個小時，太陽才會從地平線升起。晨光中，終於得以泛覽坦普爾峽灣的全貌，無邊無際的遼在這充滿神祕、未知的地土，哈士奇無所畏懼。闊使人聯想起非洲大草原或亞洲的沙漠，但眼前的景緻卻是全然的晶瑩剔透，我才明白：這是世人前來北極的原因。



冰封的船隻逐漸被薄霧籠罩，視線內突然出現一個黑點，那是隻探出頭來四面查看的海豹，遠方峽灣露出黑色的山脊，無瑕白雪讓原本陡峭的山壁變得柔和，當然，一切都是寂靜無聲的，無風無草無木，更無蟲鳴鳥叫，這是全然的寂靜。然而當狗兒醒來，汪汪吠叫討早餐時，氣氛就大不相同了。在挪威探險家南森和艾孟森的時代，惟有藉助船隻和狗兒才得以進入極區。



一個世紀後，雪地車提供了較快速的選項，雖然偶爾需要保養維修，但成本仍比六隻狗的編制低廉，攀爬冰川也相對容易。山隘的白雪如蛋白酥堆積，滑順的表層閃爍光芒，有時雪地車的胎面會因此受阻，導致連人帶車翻覆，但表層之下的雪輕柔得有如粉末，又像是一堆棉花糖，即使跌入仍讓人有種奇異的愉悅感。今日氣溫是爽朗的攝氏零下28度，流出的眼淚會凍住睫毛，但只要穿上高科技



保暖衣，即使跌進雪堆，也不再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們很快從雪堆中挖出雪地車，並以時速80公里再次上路，此刻大自然似乎是順服了。但事實並非如此，我們的嚮導馬汀在一處舊礦坑要求暫停，四周是布滿詭異廢棄建築的深谷。聖誕精靈相當於挪威民間傳說中的聖誕老人，而斯匹次卑爾根島的父母總告訴孩子：這裡是聖誕精靈的家。馬汀拿出一把大型來福槍，謹慎上膛，他擔心的當然不是聖誕精靈，「寧可先把槍準備好，因為當你發現北極熊接近時，往往已經太遲了。」遺憾的是，斯瓦爾巴去年8月正是因為這個理由上新聞，一隻北極熊攻擊探險隊，造成4人受傷，17歲的英國學生霍雷蕭．查普因此喪命。



讓人感傷的是，查普正是以霍雷蕭．納爾遜中將命名。相傳納爾遜於1733年企圖獵捕此地的北極熊，當時的他只是個14歲的海軍校生，僅有的火槍也生鏽了，納爾遜朝北極熊開槍，但槍枝卡彈，火藥四散，他只好大喊：「不要緊，讓我用槍管解決這隻野獸，我們必將勝利。」之後船長對天鳴槍，把那隻熊嚇跑了。鑒於8月那場意外，北極熊還是有攻擊人類的可能性（只要有熊，類似事件就很難完全避免），斯瓦爾巴的嚮導從不敢掉以輕心，如同馬汀，大家都荷槍實彈。



儘管景色美得令人屏息，仍不改斯瓦爾巴冬天環境嚴峻的事實，除了數量比人類多1.5倍的北極熊之外，居民和旅人仍需面對遙遠的交通距離、不便的通訊、強風、海水凍結、冰風暴和極度低溫。朗伊爾城是斯瓦爾巴群島最大的聚落，也是全球最北的城鎮，最低溫可達攝氏零下46度，只有6到9月間氣溫可達零度上下，即便如此，仍有許多人選擇於此安居。住在這裡不需簽證或護照，因此人口組成非常多元，包含了俄羅斯、印度、瑞典、中國等26個國家，去年還有一個來自伊朗的政治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