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在傷痛中細數恩典 許超彥偕傷友同行

文/張瓊方    

「我願意背起十字架跟隨你,請開一條路,讓我站立得住。」遭逢人生大難的許超彥藉由禱告求得力量。 (攝影/林格立)

4年前,精神科醫師許超彥滿懷鬥志地前往中國大陸發展,除了傳福音,也準備為精神醫學相對落後的大陸民眾提供專業服務。不料,4個月後,他卻是躺著被SOS專機送回台灣。

35歲的許超彥,人生劇本從此改寫。



在北京郊區的滑雪場,許超彥快速滑下一段陡峭斜坡後,當場重重往前撲倒,壓斷4根肋骨;接著又止不住加速力道,往斜前方滑行,撞向路旁鐵桿,第4節胸椎頓時斷裂。



短短幾秒鐘之間,許超彥的命運幾乎從天堂墜入地獄。



背起十字架



然而,沮喪不過一小時,許超彥就想起一個禮拜前重複講述的一段聖經故事,〈馬可福音〉中寫著:4人抬了一位癱瘓者前來求助耶穌,但因人潮擁擠無法近身,於是他們爬上屋頂,拆下屋頂上的茅草,將患者墜到耶穌面前,耶穌看到他們之間的友誼和信心,開口說:「小子,因為你的信心,我赦免你的罪。」無法走路的患者,當下就站起來行走。



「對我而言,上帝不只活在過去,也活在現在。只要祂願意,就可以讓我起來行走。」躺在陌生醫務室的許超彥,心中有了深深的盼望。



「屎尿未及」的人生



回家後一個星期,許超彥每天早上都在尿水中醒來,「包大人」的紙尿布怎麼包都沒有用。安排復康巴士到醫院回診,往往得耗費一整天時間,好不容易看完醫生,回家也累癱了。



憑著信心與愛,許超彥一一克服困難,找到解決的方法。心態也從頻頻自問「為什麼」,轉成「做什麼」的實際行動。



「自己能多做一點,太太就能多放手一點。」許超彥說,太太在他受傷9個月後,就放心地回到工作崗位,因為他已能自理生活。



他樂觀面對的不只是「方便」不易,還有「曾被判死刑」的行路困難。一位資深復健科教授曾斷言,他此生已難再站立與跨步,但他卻奇蹟式地「踏出第一步」。





受傷前夫妻倆在滑雪場留下的歡樂身影,已成為許超彥永恆的追憶。圖/許超彥提供

傷後三、四週,太太抱他坐起時,感覺是「漂浮」的,慢慢的,他可以自己坐著移動轉位;後來慢慢可以跪著挪移、慢慢站起來;後來竟可以用輔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往前跨一步。一年8個月後,許超彥萎縮的雙腳穿上特製鐵鞋,開始跨步走,如今,他穿上鐵鞋、再扶著助行器可以慢慢行走一個小時。

但復原速度驚人的許超彥,仍有痛徹心扉的時刻,那無時無刻來襲的神經痛,就不時讓他痛哭流涕。



由於腦部接收不到下半身的神經訊號,大腦解讀身體的感覺訊號變得極不穩定,自己會解讀成寒冷、灼熱(好像被火燒)、刺麻等反應。



嚴重的時候,「那種痛就像左腳的大拇指被人拔起來,再拔起來,再拔起來,」許超彥形容,這種快把人逼瘋的痛,一開始吃藥沒效,只能靠禱告支撐;後來醫生找到對的藥,才慢慢把這折磨人的神經疼痛降低。



父親與上帝和解



死裡逃生後,許超彥積極地尋找活下來的意義。



2009年1月1日他受傷,同年12月31日他的父親被診斷出已是癌症末期,3個月後就離開人世。





癱瘓後,太太第一次將許超彥從床上像孩子般抱起,後續,他還要接受一連串辛苦的復健。圖/許超彥提供

許超彥癱瘓後,他學中醫的父親一度對上帝很生氣,但每個星期都會北上幫兒子針灸;隔年父親病入膏肓後,變成許超彥每星期開車南下陪伴,在離世前的最後兩個月,老人家也欣然接受上帝的祝福。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我會留在北京發展,也就因此錯過與父親最後相處的機會,」許超彥認為,這又是神的安排。



傷後一年3個月,許超彥回到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松德院區工作、每周也會在台北社區心理衛生中心駐診。若不是每隔半小時得用雙手撐起下半身,以免久坐褥瘡,病人不會發現桌子後的醫師是坐在輪椅上看診。



受傷後,許超彥開始有機會四處演講,教會、學校、企業、公益團體等,許超彥都樂意前往分享他的生命故事,因此結識了脊髓損傷基金會董事長林進興,以及前台灣惠普科技董事長暨總經理、資深科技業顧問黃河明。目前擔任基金會董事的黃河明,因去世的表哥也是傷友,因此積極協助傷者重建、訓練職能。



同為教友的董事長林進興希望許超彥能擔任基金會執行長一職,當時正準備念博士班、並參加了國家衛生研究院成癮防治研究計畫的許超彥,陷入了長考。



「我決定進入這個完全不熟悉領域,」許超彥說:「我相信上帝讓我發生這件事,一定有祂的旨意。祂讓我被救回來,並深刻體會傷友經歷的痛苦,又讓我是醫生,或許祂要在這件事上用我。」



許超彥指出,台灣每年約有1,200位遭逢意外的脊髓傷友,平均年齡只有27歲,其中6成是機車造成的車禍傷害。正值青壯年的他們,若無法重返社會,一生被照顧的醫療費用約要2,000萬元,而且還要拖累一位家人,社會成本極高。





許超彥以超強的毅力重新站起來,更邁出受傷後的一小步,他的醫師也驚嘆這是奇蹟。 (攝影/林格立)

友善世界,有你有我

「一位脊髓傷友綁住一位生產人口,導致家庭喪失兩名生產力。」許超彥指出,家屬支持團體非常重要,基金會的作法是,讓2位諮商師協助並陪伴家屬,半年運作下來,家屬的無力感評估,已從65分降到15分。



去年4月5日成立的「台北市脊髓損傷社會福利基金會」,打出「友善世界,有你有我」的口號,希望能改善大環境,讓傷友可以出得了家門。



基金會也創新提出「井田制度」的理念:中間的一口田是社會企業,由周圍的8家企業合耕一塊公益田,認養一家社會企業。



許超彥表示,企業只要稍微改變生產作業流程,就能讓傷友進入職場,例如手機品牌大廠宏達電就是典範,該企業原來計畫提供6個工作機會,由一位小天使從旁協助一位傷友熟悉工作環境,後來宏達電改善廠區的無障礙空間和生產動線後,發現8位傷友只需搭配2位小天使,提供的工作機會也增加到35人。



「新生命資訊服務」就是基金會成立的社會企業,他們會訓練傷友擔任資訊服務或設計工作,例如來自彰化的小玲,因為傷在脊椎一、二節,必須長年戴著護頸,頸部以下幾乎不能動,但她卻可以靠著口腔一吸一吹,控制電腦滑鼠從事設計與繪圖工作。



擔任脊髓損傷基金會執行長將近一年,許超彥戮力以赴,但也因為公務繁忙,以往每天至少應走路半小時、腿部拉筋15分鐘的復建工作,現在都沒時間做,加上長時間坐著,膝關節能動的範圍就越來越小。



但感恩的他,樂觀看待未來。「不論在什麼處境,上帝都會開一條路,好讓我站立得住。」許超彥看到了,也找到那條走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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