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亞哥‧杜蘭(Diego Duran)所著《印第安歷史》(Historia de los Indios)的插畫,描繪16世紀晚期中美洲活人獻祭的景象。
西元1519年,西班牙征服者翻山越嶺進軍阿茲特克帝國的首都特諾奇提特蘭。當他們占領這座身為帝國核心、令人驚艷的偉大城市時,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象。西班牙人打仗時雖會不擇手段,有時作為相當殘忍,但他們還是被阿茲特克的獻祭文化給嚇壞了。他們形容墨西哥地區阿茲特克人所統領的城市坐落著「散發獻祭血腥惡臭的金字塔、聖殿和廟宇」。
「令人絕望的鼓聲又響起了……」西班牙征服者荷南‧寇蒂斯(Hernan Cortes)的隨從貝納‧狄亞茲(Bernal Diaz)寫道,「宣告獻祭開始的鼓聲,伴隨著號角和類似銅管樂器的聲音,聽來令人毛骨悚然。我們看著戰俘被一步步拖上階梯,聚集在神殿前的平台上,面對頭上掛滿獻祭水果的神像。接著,戰俘們被逼著跳起奇異的舞步……。跳完之後,祭司讓戰俘仰面躺在狹長的獻祭石上,切開他們的胸膛,取出依舊跳動的心臟,獻給屹立於前方的神祇。事後,祭司把屍體踢下台階給在下方等候的劊子手,他們會切下屍體的四肢,並把臉皮剝下來。」
狄亞茲自稱參與過119場戰役,所以他的敘述或許有誇大之處,但他堅稱自己記述的墨西哥見聞是「千真萬確的新西班牙征服史」。
當時歐洲探險家稱美洲大陸為「新世界」,好跟自古以來就曉得的「舊世界」(非洲、亞洲以及歐洲)做區別。西班牙人初抵美洲大陸時,新世界正由兩大文明主宰:一是位於現今墨西哥的阿茲特克帝國,另一個則是位於祕魯的印加帝國。兩大文明都極為繁榮強盛,以精巧宏偉的城市建築、組織嚴密的宗教祭祀和相關藝術創作宣示其國威,也都具有非常嚴格的社會階級制度及效率極佳的食物生產系統。兩者當中,先遇上舊世界探險家的是阿茲特克帝國(1519年),比印加帝國早了13年。
現代讀者肯定會覺得狄亞茲的記述駭人聽聞、慘無人道。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專門研究宗教史的大衛‧卡拉斯柯(David Carrasco)不諱言,阿茲特克的獻祭文化幾個世紀以來都令研究者感到困擾:「學術界一直以來,對於探索阿茲特克時期墨西哥地區如此大規模的殺戮儀式感到非常、非常遲疑。」不過這現象正逐漸轉變。我注意到,過去31年間,至少有29篇研究人類獻祭、吃人肉、或其他形式儀式暴力的論文發表。實際上「獻祭」的確是研究地球兩端文化何以差別這麼大的極佳切入點。
地理環境左右信仰形態
西元前一萬五千年至西元1500年間,世界上有兩大人類族群,然而他們都不曉得對方的存在。這現象源自西元前一萬五千年的冰河時期,當時海平面比現在低,人類可以穿過今日的白令海峽,從西伯利亞直接走到美洲。冰河期結束時,海峽重新被海水淹沒,將美洲和其他大陸給隔了開來。一直到15世紀末美洲被「發現」時,兩邊的人們才重啟交流。
美洲與歐亞大陸的文化發展過程中,有三大關鍵決定了地球兩端的文明為何走向這麼分歧,並且解釋美洲文明如何發展出如此血腥的獻祭儀式,它們分別是:地理環境及氣候、可馴養的哺乳類於世界各地分布不均,以及會影響精神(尤其是會導致幻覺)的植物之分布情形。
第一項關鍵因素是地理環境。南美洲和北美洲原本是兩塊分離的大陸,直到兩百萬年前才漸漸連在一起。科學家研究拉布瑞亞焦油坑所發現的生物化石標本後,得知人類在約西元前一萬五千年前徒步抵達美洲時,美洲當地最繁盛的動物是劍齒虎、獅子、貘、山貓等肉食性動物,掠食動物的比例高得驚人。至於我們認知中可以馴養的動物,多是源自歐亞大陸廣袤的草原上。
其次,舊世界(至少歐亞大陸)是個東西橫跨的大陸,而美洲卻是南北縱向的。19世紀哲學家黑格爾和加州大學地理學教授賈德‧戴蒙都曾指出這點。因為它意味著舊世界的氣候相對較為一致,不管是日照時數、氣溫或降雨量,變動幅度都比較小;動、植物的分布比較均勻,而且動物和人類族群遷徙也比在美洲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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