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1:海歸派》
90年代前的中國,建築由政府主導,大型案子全由中央建築設計研究院掌舵,但90年代後,經濟起飛,資本主義蔓延,民間案子大增,恰好這時改革開放後首批赴美留學、以張永和為代表的建築人「海歸」了,加上城市快速發展鋪陳出許多個人事務所,開發商以及私人建案因此捨棄僵化的國家設計院,從民間去挖掘適合的設計團隊。
在這樣的背景下,阮慶岳認為:「張永和的影響大概從20年前開始,他把中國現代建築既有的模式從國家體制中解放出來。」
1992年回大陸後,張永和成立了第一家個人事務所,開始以「非常建築」的概念實踐建築理念。他開創出許多第一:第一個將美國建築教育體制引入中國,也是第一位在威尼斯雙年展上展出的中國建築師,甚至跨足設計服飾、家居用品,導入西方商業設計的概念。張永和闢出了一條新路,大約十年後,另一批海歸派建築師,像是馬清運、朱锫、王昀,以及本土派的劉家琨等人也投入這個模式,爆發出個人經營的事務所一面倒、頂替國家建築事務所的現象。
「當時優秀的建築師都不願意進入國家系統,只願進入個人事務所,國家設計體系搖搖欲墜,直到北京奧運才出現轉變。」
《觀點2:全球化》
2008年的京奧和2010年的上海世博,讓中國成了全球建築師的競技場,也引進大量外國公司。但依照規定,國外的建築師進來,必須與官方建築事務所合作,而這種國外明星建築師搭配國內建築師合作的模式,意外地讓國家設計院起死回生。
「京奧的重要性,在於它在中國中央內部產生一個辯證效應。引進外國建築大師、介紹他們作品,最重要的不在於推銷給世界,而是推銷給全中國人民,讓一般老百姓接受像鳥巢、水立方、中央電視台這類現代建築,也等於宣示了這就是未來的房子。」阮慶岳認為,它等同於對國際宣告中國建築已經進程,宣告中國的當代建築長得跟世界先進國家一樣;另一方面,它也在引導一般百姓對未來住家、城市的想像,是整個心理層次的扭轉。這場辯證同時也是全球化和本土派間的辯證,透過京奧,全球化路線全面取勝。
《觀點3:本土派》
中國建築現代化的進程,其實就是一場到底要追求全球化、還是該尋求自我的辯證!「90年代之後,海歸派、本土派兩條路線就同時存在著。若說海歸派以張永和為代表,那本土派的代表就屬2012年獲得普利茲克建築獎的王澍、以及在成都的劉家琨。」
90年代前期,中國對國外思潮一片嚮往,帶回西方觀點的海歸派因此掌握了主導權;但到了21世紀初,情況產生變化,國外展覽開始進來邀展,國際雜誌也開始對中國建築產生興趣,但海歸派的設計和西方太像,於是國外建築界、媒體、評論把目光放到本土派上,王澍、劉家琨等人漸受關注,而海歸派也慢慢意識到在向國際推銷作品時必須提出本土思維,因此也開始調整路線,和本土派的界線越來越模糊。
雖然北京奧運和上海世博觸發了中國對全球化的渴望,但也因為政府為了讓城市快速現代化、急著拆掉舊建築,刺激出了建築界另一股反動的力量。在民間一片呼籲保留北京舊胡同、悼念上海石庫門的聲音中,王澍這類以舊建築材料和元素、作為設計思維的建築師,備受國際矚目。
「做為一位當代建築師,王澍的概念卻是反現代性,他基本上是一個反對者,反對中國城市目前的發展方向。」
本土派建築呈現方式之一,就是對城市快速現代化的反動,而這波反動,加上公民意識的抬頭,造就出新一波的公民建築。
《觀點4:公民建築》
王澍對現代性提出批判,儘管得到學術界尊重,卻難以在市場上形成影響力。他的觀點未被政府與資本家接受,整座城市發展還是控制在大量開發的方向上,整個當代建築美學還是由商業主導,但卻觸發出反省的聲音。建築界開始思索、質疑建築到底是為誰而做?
「過去二十年來,中國發展現代建築一直在迎合西方的價值觀,迎合投資者和業主的想像,很少在思考民眾的需求,很少討論老百姓究竟要什麼樣的房子和城市,脫離了誰是真正使用者的問題。」
這波針對資本主義的辯證衍生出了公民建築。過去幾年,幾位台灣建築師,像投入川震重建的謝英俊、在宜蘭深耕人文建築的黃聲遠,都在大陸受到相當的肯定,而他們的作品正反應出公民建築的精神。
阮慶岳認為,過去建築服務的對象是政治權力,要宏偉、宮殿式的建築,後來慢慢移轉成資本權力,但資本家想要的是假象的幸福,這兩個階段都脫離現實,而這第三階段就將進入到社會性,也就是公民建築,真正與人民相關的建築。
圖片提供◎朱锫建築設計事務所
阮慶岳
淡江大學建築系畢業,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所碩士。現任教於元智大學藝術與設計系系主任。同時創作文學、建築評論與策展。文學著作包括《林秀子一家》入圍2009年英仕曼亞洲文學獎、《凱旋高歌》獲得2004台北文學年金獎,建築著作包括《建築師的關鍵字》、《弱建築》、《下一個天際線-當代華人建築考》等20餘本。同時也是策展人,主要策劃建築展覽,包括2006年策展《樂園重返:台灣的微型城市》,代表臺灣參展威尼斯建築雙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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