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來,我從喜馬拉雅起跑,沿途經過北極、南極、南非、巴西、西班牙再到剛剛結束的加拿大,我發現自己後來已逐漸能享受那個過程。從原本的緊繃與煩躁,到現在心情十分放鬆,整個人也平靜許多;有一種從峰頂,慢慢走下山來的感覺。離澳洲站完成只差一步時,我猜過去5年的種種應該會全部湧上心頭,只希望這次能夠笑著進入終點就好。之前曾把5年前的舊照片與新照片放在一起比較,那一刻我才發覺,原來當初的自己是那麼的不顧一切,努力想要抓住自己的信仰。578計畫開始之前,我還記得被大家當成瘋子與異類,似乎只要你叛離既定價值,或是不順著這個社會的主流意見,就會被貼上「反抗社會」的標籤。
從現在看5年前的那個自己,我腦中浮現的是一道門;打開門,我看到的是一個極為遼闊的世界。我知道若要跨越那道門,意謂著得付出與犧牲一切。而事實上,我也的確因為跨過那道門,幾乎犧牲了所有。看到過去那個為了成為「捨我其誰」的佼佼者,我清楚看見當時自己已具備了那種能耐。我更確信,當下一道新的門在我面前開啟時,那種能耐會帶領我放下過去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與此同時,我也預見了5年後的自己。我看見一個更平靜的我,那種平靜,是一個進入到忘我境界的內心平靜。所謂忘我,就是我終於懂得無視時間,忘了痛苦也忘了呼吸,同時擁有無堅不摧的意志,屏氣凝神專注於眼前那件喜歡的事,而且盡情享受其中。
挫折永遠不嫌多
對我來說,挫折永遠不嫌多。如果人一生過得太順遂,那會錯失很多學習,因為你不會知道每段際遇當中藏有什麼可供思索的價值,更不會知道該怎麼拿捏情緒;等到理出一個頭緒,搞不好那件事情就已經結束了,沒有細細體會其中的波折實在太可惜了。到目前為止,有兩個關卡讓我差點就過不去。第一次是2011年發現自己罹患咽喉癌。我還記得當時全身被麻醉,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我腦中不住地想,好好一個身體,為什麼會被我搞成這樣?手術完的恢復期,我經歷日以繼夜的失眠,心中不斷地咒罵,依然無法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事。第二次則是這次在加拿大遭遇失溫的重大打擊。老實說,那次在出發之前我就隱約感覺自己還沒準備好,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11天要跑完700公里,我從第1天到最後一天,每天都好痛苦。我還記得那個半夜,我才跑完160公里,也就是總長的三分之一,我整個人就已經累垮了,連最後一絲信念都開始動搖。好幾次瀕臨崩潰的邊緣,我不斷大聲地跟自己講話:陳彥博,你為什麼到這裡?你好好想清楚!不管在行前,還是自我信心喊話之後,我很清楚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堅持到最後一刻,那個觀念早已深植入腦海裡。
超越求生意志的浪漫
用另一個角度來看求生,應該就是自我毀滅。當你把自己逼上絕境,正常人都會試著想要抓住些什麼,此時便能聽到內心的聲音。一位超馬選手曾告訴我,當外在環境愈嚴苛時,愈能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這種聲音平常不會出現,除非你遭遇重大打擊。但那個強力的介入並非來自他人,而是自我內心的撞擊。我還記得當時在我心中響起的那個聲音,並非必須活下來的原因,而是那些我依然深深眷戀的事物;那股眷戀其實很浪漫,它讓你在特殊的時空環境中,產生一股無法離開的意志。對我來說,我最深的眷戀就是我的家,那是足以讓我產生超越求生意志的存在。
完成最後一站之後,我計畫先讓自己的身體與心靈休息一年。那段期間我要回去找那些曾經幫助我的長輩、拜訪久未謀面的朋友,以及身體力行回饋這個社會。這個計畫結束之後,我總感覺後面還有更大的挑戰在等著我,我猜大概是那種距離更長、天數更多,以及環境更為險惡的挑戰。35歲前我會努力爭取名次,不過35歲之後我希望成為一位不競爭名次的冒險家,隨時準備衝破外在與內心的各種瘋狂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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