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總統馬英九在臉書公開詢問：「為什麼台灣的公共工程比別人慢？」例如機場捷運原定今年通車，確定再延兩年。而行政院長江宜樺，日前也以「悶」形容台灣的景氣。
為提升台灣整體經濟動能，幾項被賦予重望的重大計畫，包括「愛台十二項建設」中的桃園航空城、機場捷運與「黃金十年」計畫中的自由經濟示範區第一階段試行的自由貿易港，皆屬交通部業務。
交通部，不再只是鋪橋造路的硬體建設單位，在這「拚經濟」的關鍵時期，更需要與其他跨部會合作，擔負起長期經濟發展的重責大任。
今年2月從交通部次長升任交通部長的葉匡時，應該怎麼接球？入閣前，原任教於中山大學企業管理學系，部屬對他的形容是：「性情中人」。面對當前政經局勢，直言不諱的他坦言目前的政府行政效率「還有很大的改善空間」。
他認為，政府各部會大多採本位主義思考，沒有共同的「上位目標」，遇到跨部會的重大計畫，往往協調就耗費太多時間，有時一拖好幾年。
此外，人民的心態也需要成長。他認為，民主政治雖是「人民當家做主」，但不能什麼事都要求政府做，如此只會讓政府成為「被俘虜的政府」（Captured government），陷入惡性循環，不見得對人民有利。
在許多重大建設正在推動的關鍵之際，交通部該如何展開新局？以下是葉匡時接受《遠見》專訪內容：
工程進度緩慢 受限保護過當
《遠見》雜誌問（以下簡稱問）：為什麼台灣的公共工程就是慢？以這樣的效率，該如何拚經濟？
葉匡時答（以下簡稱答）：馬總統在今年520任職滿一週年前的那個週末，召集包括交通部在內的部會開會，也討論到這件事情。大家有一個理解，就是台灣在民主化的過程中，很多事情都要求保護，但太多保護，可能就變成執行過當。
例如，環境保護。現在很多案子因為環評拖了很多年。由於多採共識決，因此，委員會裡只要有一個委員聲音大一點，案子就可能延宕。
施工過程中也有很多障礙。例如，鐵路改建工程，考量白天通車無法施工，但晚上施工又有居民抗議，嫌太吵，環評的人就會來開單，要求停工。而南迴公路和蘇花公路的改善，都要顧及環評委員的每一個要求，例如要求監控一種特有鳥類，每個月或每天必須出現多少隻，不夠的話就要停工。
勞工保護也有影響。我們常是上千億的工程，但只要一個小地方，可能只是勞工自己失誤，出了意外，不一定和整體工安有關，也要停工。但許多工程是不能停的，若貿然停止，不只影響進度，也會影響品質。
無論是環評委員會、工安委員會，在現行制度上，應是諮詢性質，最後反而成了決策單位。
此外，任何重大公共工程，一定涉及都市計畫變更與用地取得，若地方政府無法配合，也可能變成很大障礙。像花東鐵路電氣化很多用地還沒有取得，就是因為地方政府有其他考量，無法積極配合。
現在的公共工程常有多頭馬車，牽涉到很多部會，勞委會、環保署、內政部、地方政府都是某一種法規的事業主管機關，若沒有共識，便造成阻礙。
問：問題這麼多，未來可能解決嗎？
答：未來，我們希望環評是諮詢性質，環評委員可以有很多意見，可供目的事業主管機關參考，但決定權應該還是在目的事業主管機關。行政首長應該做決定，而不是什麼都推給委員會。
勞委會也要慢慢溝通，做為勞工保護的單位，應該要協助把勞工保護做好，而不是一出問題就下令停工，這樣只是在行政程序上撇清責任而已。
機場捷運延宕 發包策略不良導致
問：原定今年10月通車的機場捷運，要延至2015年，又是什麼樣的問題？
答：機場捷運是發包策略有問題。由於採取統包方式，業主很難在過程中介入，而這標採用的是最低標，找到的廠商並不很理想，廠商沒找好，有問題時要改變就很困難。
發包策略又涉及採購法的規定。雖然，現在的採購法已經給公務人員彈性，可以用最低標、也可以用異質最低標和最有利標，但說起來容易，實行上有很大的困難。
過去幾十年來，檢調、監察院查辦很多，造成公務員現在都噤若寒蟬，心態都變成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用低價標才比較不會有爭議。
公共工程若要做好，公務人員必須要敢、有魄力、能承擔，但下場可能被檢調調查，調查一拖五年、十年，就算最後證明無罪，但前途也毀了。
面對這樣的制度性問題，應該正視，我們調查過去交通部20年來，被偵查的總數大約300多人，從偵查階段來看，最後被起訴28％，被起訴後，定罪率才9％，比例很低。
因此，我們已經和法務部、廉政署談過，希望檢調單位能了解行政程序，有些是行政裁量權應做的，是好首長該做的事，不是像檢察官所想的圖利。溝通後會整理出一個守則，讓大家恢復敢衝的精神。
自貿區管制愈少 經濟愈活潑
問：目前政府力推自由經濟示範區。主要用地五個海港與一個空港，都是交通部原來就畫為自由貿易港的範圍內。交通部如何協助打破悶經濟？
答：台灣是海島，國際貿易就是經濟命脈。自貿港的精神就是境內關外，理論上是國境之內，卻是海關之外，等於到國外的意思，所以管制應盡量減少，經濟就是這樣，管得愈少，就愈活潑。
不過在落實上，還是有一些問題。例如，海關還是會擔心走私，一方面還是要監管，但又不能擾民，應該運用什麼方法，這還需要繼續改善。此外，很重要的是招商策略。憑良心說，交通部這方面經驗不足，過去經濟部比較有經驗，我們也正和經濟部學，請他們幫忙協助。
未來，自由貿易港轉型成自由經濟示範區，重點在於怎麼引入一些新生意。我們目前正和農委會研究，在自貿港裡做農產品加值；例如，台灣茶品質很好，舉世皆知，但實際上台灣每年生產的茶自己喝都不夠，哪有那麼多賣給大陸人？因此有一些就摻入越南茶、大陸茶。
若要做成茶包，茶飲和相關產品，拿台灣阿里山茶來做，不是很浪費嗎？那就在自貿港區做茶的加值，不一定要台灣茶，可以是越南茶、大陸茶，做成茶包後以MIT品牌出口，可以創造非常多產值。對於台灣的茶農又沒有影響。
問：交通部原先實施自由貿易港，應該出現很多問題，推得不是太容易。現在又要轉型為自由經濟示範區，有可能做更好嗎？真的能有效救經濟嗎？
答：之前，高雄港準備申請在倫敦金屬交易所（LME）設發貨倉，但是我國現行稅務體制還有部分不符合LME交易的租稅優惠規範，為了和相關部會協商就花了兩年多，這在我看來實在效率不彰。
有些部會管的比較很嚴，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覺得800年都不會發生的事情，他們卻都心細如髮地想要預防，我也實在很佩服這樣的嚴謹。設國際發貨倉對我們的國際形象及經濟發展很有意義，對政府是很重要的事，應該全力想辦法達成。
不過，部會間常是本位主義思考，而不是有一個共同的上位目標。公務人員不能只看見法規不行，就說不行。公務員應該問，這是不是該做的事情？若是，法規不行，那要怎麼樣變可行？這才是積極做事的態度。
理論上，跨部會的事項，政務委員要協調。老國民黨時代，政務委員都是德高望重的人，例如李國鼎先生，他出來協調，誰敢不聽。但後來政務委員好像功能比較弱，反而成了部會首長的培養所。
理論上，政務委員是資深部長（Senior Minister），至少幹過次長級以上，才能夠協調出結果，現在不盡然如此，又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要靠院長、副院長協調。未來政務委員的功能要再強化。兩部會都不相讓，政務委員應該要勇敢裁定，而不是不敢裁定。如果都尊重各部會，那當然會協調不成。
除涉及人民安全 其他要鬆綁
問：近十年來，台灣的空、海港的貨運量增加有限。高雄港甚至排名從世界第4，掉至第13。如何趕上？
答：台灣的海港或空港，無論是客運量或貨運量，都有增加。只是增加速度，不如香港、新加坡，和大陸幾個重要的港口。1995年，當李登輝前總統講戒急用忍時，那時大陸的深水港都還沒起來，如在當時就積極布局，做亞太營運中心，現在大陸那些港口就不能取代我們。但我們很多黃金的機會流失，當別人的航線已經建立，要再拉回來比較困難。
問：還有望迎頭趕上嗎？
答：觀念很重要。自由經濟示範區之所以叫「示範」，就是因為台灣很多觀念還非常保守，經濟法規太不自由了，所以就先示範一下，讓大家習慣，之後全島都該自由一點。
問：目前推行政務的過程中，感到最困難的部分是什麼？
答：台灣一定要自由化，因此法規的鬆綁很重要，涉及人民安全的不能鬆，其他都該鬆。但是，只要拿掉一些保護，就會牽涉到既有業者的權益，改革不容易。
許多企業規模小，就沒有足夠的競爭力，因此更害怕競爭，就更不願意開放。例如，台灣旅行社就有2000～3000家，品質不一，若出問題，民眾就要求政府負責。短期看來好像是保障人民的權益，但其實民眾的權益反而受損。
如果是民眾自己負責，就會慎選，自然一開始會慎選旅行社，因此就會淘汰掉不好的，留下來有規模、可信賴的旅行社。
此外，東西漲價，民眾就抗議，政府出面保護說不要漲，造成企業利潤下降，結果企業可能就無法替勞工調薪，沒錢研發，陷入惡性循環。再這樣下去，政府就是一個被俘虜的政府（Captured government）。要改變的還包括人民的心態，人民不能什麼好處都要政府給。如此，才能步入真正的自由開放社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