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正在台大醫務室受訓的spicycop,與本刊記者約在酷暑37度的炎熱午間時刻進行訪談。刻意脫掉醫師白袍、穿著Polo衫赴約的他,看來一派輕鬆,絲毫讓人感受不到他在街頭衝撞時的氣場與激情。
spicycop近來開始獨自面對媒體談論自己的觀察與態度,細述他從「反波波」抗議到公民一九八五的心態轉變,以及這一場公民運動可能對台灣造成的影響。
早熟的spicycop是宜蘭人,自小即對台灣反對運動有著耳濡目染的熟悉;也因此,他在高醫就學階段,就曾對波蘭醫學院畢業台籍生回台考醫師證照一事出面組織活動,並多次出席立法院公聽會,義無反顧的投入「反波波」運動。
或許是因為身處醫院,柳林瑋的聲音放得很輕,整個40分鐘的採訪過程中,其實記者並沒有丟出太多問題,他自己一路敘述,彷彿是進行一場早有準備的演講。
以下是這次的訪談摘要:
記者問(以下簡稱Q):當初為什麼會想要發起這場行動?
站出來,不只是發洩
感動自己 也把感動傳出去
spicycop答(以下簡稱S):一開始的時候,我想的比較簡單,因為我感覺國防部想要處理的方式,就是要把責任推給醫官,這種把愈多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降低自己責任的態度,讓我有回到威權時代的感覺。這種態度擺明是告訴大家「你們是民、我是主」,反正我說的你就要信,這是讓我最不能接受的。
洪仲丘事件發展到現在,我們看到起訴懲處這麼多的軍官,如果當初這個環節裡面有任何一個人有一點點的人權觀念,這件事情就可能不會發生,但卻沒有人把它擋下來。一個國家沒有民主與人權,我們怎麼還好意思說中華民國是一個民主法治的國家?
Q:公民一九八五是與過去很不一樣的行動,以現在的結果來看,你怎麼看待這一場運動?
S:這些年來,很多人厭惡藍綠惡鬥的關係,只要上街頭就會被貼上標籤,我覺得這是沒什麼道理。不管當天的訴求成功或失敗,我們多了這些不冷血的公民,所以我們不能讓大家站出來後只是發洩怒氣,這樣沒有多大意義。
當然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我們必須要有更多不同的經驗注入,當大家提供專才之時,這場公民運動才能不落入傳統的窠臼。
當天走出來的朋友,有很多也是現在差不多30歲的年輕人,很多人說我們這一代是草莓族,但我真的認為,當天走出來的這些朋友們一點都不草莓,這是一個新的公民社會的能量展現,我們很高興成為這二十五萬分之一。
抗議絕對是非常耗費社會資源的事情,我們既然要做,就要把它做到好,這是一堂街頭的公民課、人權課,我覺得這是有意義的。
而我覺得最高興的,是我們堅持了我們的初衷,因為我們感動了自己,所以才有機會感動別人,我們也希望這些人在被感動的同時,能把這份感動傳遞給下一個人,這樣才會有更多更好的東西被延續。
那晚,讓人很驕傲
當手機照亮夜空 畢生難忘
Q:相較於過去你所參與的活動,這一次運動的呈現很不同,你怎麼觀察自己在心態上的變化?
S:其實當初的「反波波事件」,我是基於一種義憤而有的反應,心態上也是有一些悲憤的;我們並不怕與波波競爭,但用人命作為競爭的代價,是我絕對沒辦法接受的,所以我們在那個時候喊得很大聲。
但我也知道,過去參加過那些活動的醫學生,對他們自己來說也有些改變。因為那段過程中我們很努力的批判,在批判別人的過程中,也必須去接受其他人對我們同樣嚴格的批評,這也可以從中把自己的個性看得更透徹,我相信這是不錯的經驗。
Q:8月3日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麼?
S:或許,等很多年以後,回來想像8月3日這一天,印象最深刻的,絕對不是我們二十幾個人站在台上的鏡頭,而是那個從高空拍下來,聚集在凱達格蘭大道上、那個閃亮的銀十字勳章,這真讓人很驕傲而有成就感。
8月3日還有一個場景,我一直記得很清楚,就在燈光全暗下來那一刻,所有人拿出手機照亮夜空的畫面。
我以前念延平中學,高一時我是校刊社的,那時候延平50週年校慶,我還特意去研究了一下校史,結果讓我很驚訝。
原來延平中學以前叫延平學院,是台灣第一所私人創立的大學,創辦人之一的朱昭陽是日本大藏省副省長,是台灣殖民地官職最高的一個人,他曾在開學那一夜的演講中說,「不管這世界多黑暗,但我們要作荒野暗夜裡的螢火。」我如果不是因為校刊研究校史,也不會知道這個故事,所以當我看到時,只能一直掉眼淚,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偉大的事情!
所以那一天的場景,讓我們想要告訴大家,即使政府給我們黑暗的夜晚,公民也可以照亮這樣的環境,所以我們才請大家把手機舉起來。我聽到大家回頭看到那個場景的驚呼,和我們在舞台上看的一樣感動。
質變的規模擴大後
台灣才能成一個偉大的國家
Q:怎麼看待公民一九八五所帶給你的意義?
S:我是宜蘭人,宜蘭的英雄是蔣渭水,他當年組台灣民眾黨的時候,他曾說「同胞需團結,團結真有力」,這句話到現在還是很有力量。我們沒有藍綠色彩,我們都知道絕對的權力會使人絕對的腐敗,只有公民社會才是權力的防腐劑。
剛考到醫師執照的時候,我曾思考過要不要移民,但是我真的不想移民呀!我想在這裡好好做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還是決定留下來,這是我生活的土地,我念醫學院一路走來,其實受到很多國家資源的栽培,如果我沒有給國家一些回饋,實在也說不過去。
我們可以觀察後續社會的發展,如果參與各類議題討論的人數多了,這質變的規模擴大後,台灣才能成為一個偉大的國家;說真的,當人們上街頭後,他意識到他站出來可以產生這麼大的變化,我相信,這是會上癮的。
Q:未來一九八五要如何走下去?
S:公民一九八五行動聯盟是因為洪案而開始運作的,當然最優先關注的事項仍是洪案的後續發展;但有一個更高的層次,是我們希望能在提升公民主體性上盡一份力,這是長遠而難走的道路,因此與其他的議題聲援團體合作,我認為這都是可以進行而且必要的。當更多的公民因此覺醒,帶給台灣社會不同層面的關心,這才是真正有意義的。
我們要努力的,是讓公民意識的這一片土壤愈來愈肥沃,這勢必要有人像農夫一樣去做翻土、讓土壤更肥沃的工作。
我們不知道自己後續還有多少能量,因為我們就是一群網友的集合,因此如何走下去的問題真的還在思考中;即使活動結束後,我們純粹只對洪案再進行持續的關注,我覺得也夠了。
如果我們仍有心力,可以對其他事務有更多關注,或許我們會做一些可能得不到掌聲的事情,做這些可能會被人家當成神經病,但這可能才是對台灣未來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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