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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們絕對無意挑起不必要的對立，只是──正如同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有所謂京、海之爭，台灣北、高兩市的居民也每每因著各種可解或不可解的主、客觀因素，而逐漸產生微妙複雜的心理糾纏──重慶和成都，一座是抗戰時期最重要的陪都，中央政府欽定的第四座直轄市；一座則是平鋪直敘的雍容古城，天府四川省的省會??若由大歷史的角度觀之，兩座城市毋寧系出同源；儘管彼此相距不過三百多公里，但在歷經各朝各代的洗禮後，千百年以降，兩地亦逐漸養出不同的人文脾性、開展出相異的土俗風物來。
渝、蓉之間，恰如花開並蒂，各表一枝。
重慶 說渝、蓉情節。 (攝影／王銘偉CTPphoto)
當中引人好奇的是，重慶人和成都人怎麼看待彼此的關係？又如何評價或定位對方？渝、蓉是否真如江湖上所傳聞，表面和氣相挺，暗中卻盤著複雜的情結？夜來在重慶一家老火鍋餐廳集會，聆聽兩地代表各自侃談其歷史淵源、地方發展和文化素質，但聞談笑聲間埋伏著煙火氣味，那天府之國遼闊的平原、巴渝美地壯麗的山色江景，彷彿剎那間湧現眼前了。
行禮如儀，以退為進
為了表示謙讓，入座以後，兩造都先來個自理門戶，為自家城市的來龍去脈正本清源。
來自成都的徐偉首先發難：「其實呢大家都曉得，成都自古以來就有『天府之國』的美稱，因此外來移民其實多得不得了。真要談成都、談成都人的性格的話，首先還得要將地域範圍縮限於老城區才行；之後再就個別的問題區別地談、仔細地談。大抵來講，成都人的巴適是天生地養出來的，平原地帶嘛，物產多豐饒、人均所得多高且不提，光是歷史與文化的積累就注定了成都人雍容安逸的格局。所以呢也不是成都人特別有優越感，事實上相較於四川各地..總之，與其抱怨成都人精刮世故，倒不如說我們承繼了先祖們一股既務實、又懂得享受生活的習氣。」
面對成都代表這番以退為進的「謙詞」，來自正港老重慶的清歡自也不甘勢弱。別看她一襲輕裝上陣，回應起來可是刀刀見骨、犀利得不得了：「當然啦，比起成都人做事的慢條斯理，重慶人個性上的確普遍急躁。火爆！稍不順氣就破口大罵、動手動腳的情況是有的；但是，正因為重慶人愛憎分明，碼頭文化、袍哥文化激發出來的義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抹除的。重慶人講義氣到什麼程度呢？比方說吧，我和你哥倆好合夥做生意，前頭都把話說得很滿，臨了要拆帳、結算的時刻，大家都礙於『義氣』而避著不談，儘管挨延著。哈！說是義氣，其實有時也難免是要面子、拉不下臉的虛榮心在作祟！」不過呢，清歡隨即一轉話鋒：「重慶人的耿直有時雖然稍嫌粗野，但待人接物、該辦置的禮數是一樣不少的。不像某些成都人愛『假打』喲，嘴頭子上直嚷著要請客要接風要做東，結果到頭來人都準備離開了，連個影兒都還不見呢！」就是這樣爽利直接，將巴渝人的火氣和水性表露得一覽無遺。
看樣子，這場才剛開筵沒多久的老火鍋聚會，可真要將成為一場無辣不歡的鴻門宴了。
重慶婆娘VS. 成都妹娃
左－重慶代表：清歡、右－成都代表：徐偉。 (攝影／王銘偉CTPphoto)
有個笑話是這樣的：男人在外頭工作應酬，某天晚上陪客戶上酒家談生意經，回到住所之際已過午夜時分。這時候，如果應門的太座是重慶人，那麼，摁鈴聲剛落、人都還未回過神，鍋碗瓢盆摔滿地的暴音便如五雷貫頂般破雲而來，伴隨著一陣陣惡狠的咒罵，如此興興轟轟頂多半個頭，隨後風頭一轉，妻子照樣乖順地開門請君入室。那麼，如果應門的是位成都老婆呢？「怎麼，捨得回來啦？好不好玩呀？吃得開不開心哪？生意談得怎麼樣了？」一板之隔，做太太的如此輕聲細語，關懷之情彷彿溢於言表，結果到了雞啼的五更天，先生都還沒能進門??談到這裡，家中有個重慶美嬌娘坐鎮的徐偉心有戚戚焉──也或許因為如此，他實在不方便「公開」評論巴渝女子的優缺。
表面上來看，成都妹娃確是要比重慶婆娘來得綿軟可人，許多外來客初入川地，也每每傾心於前者的溫柔，而對後者散發出的凌人盛氣感到難以招架。倒是「身分正確」的清歡，語重心長評論道：「重慶女人呢，沒別的，歸納起來就兩字：堅忍。大概是環境養出來的脾性吧，重慶女人想法進取、行事積極，有時就不免予人強勢蠻悍的印象；但只要她們認定好目標，咬著牙拚了命都要硬撐下去的，很有實業家擔當的精神。不信你們自己去看看好了，小天鵝集團的創辦人何永智、陶然居的大當家嚴琦，哪一個不是火裡來水裡去、從只有三五張桌椅的街邊小店幹起的！」一席話說得正氣凜然，與會者莫不點頭稱是。
而此番發言的架勢，果真能由外到內扣合巴渝子民剛強果斷的性格！
開口分日月，談吐定乾坤
如今已在重慶落地生根，我們本以為理當全然「歸順」的徐偉，在這當口提起重慶人，言談之間卻似乎仍略有嗔怪。他尤其受不了的是重慶人老喜歡嘲笑、甚至戲仿他說話的口音腔調取樂。他還記得剛來重慶時，頗不能適應在地那聽來鏗鏘又粗暴的重慶言子。由於所屬的成都方言中多有「哇」字作為助詞，是以當他打電話回家報平安，才剛脫口：母親「哇」??身旁的同事吞忍不住笑意、早已捧著肚皮亂滾作一團。
清歡聽畢大笑：本來就是嘛，什麼「母青蛙」的！惹得在場人士又一陣訕鬧。事實上，清歡說，雖然兩地同屬川方言體系，然則無論聲調、發音方式乃至於用詞等方面，皆有精微差異。「舉個例子，像數字『三』吧，重慶人說的時候，簡短，約斂，餘下的尾音悉數收攏於鼻根；成都就不同了，他們發這個音時嘴角多朝左右兩邊拉開，口氣直往外洩。」這樣空口白話的描述或許稍覺抽象，其實這就好比兩地的地形差異──重慶多山嶺梯坎，因而出聲的方式亦有如垂直縱走成都地處平原沃壤，連帶的發音也彷彿朝水平線的兩端作橫向擴散。
便是在這樣插科打諢兼及相互調侃的氛圍裡頭，一瓶瓶山城啤酒飲盡了，而那盆置於桌間的紅湯老火鍋，也因著整夜反覆的滾煮而更顯紅豔油辣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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