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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好景君需記，處處盡是好時光
攝影／姜健CTPphoto
長居香港那段日子，不時聽見母親如此說道：某某街坊鄰居上澳門打牌去了。香港禁賭，偏偏八○年代正是經濟蓬勃的時候，吃飽喝足的港人苦無出口，紛紛到了澳門去尋求宣洩。慣常的情節是：丈夫出門工作以後，太太們便成群結隊渡海而來，或是百家樂、或是二十一點，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吃過中飯，便又風塵僕僕乘船賦歸。回到香港三點一刻，正好著手煲湯、料理晚餐。神不知鬼不覺，這是屬於香港師奶的秘密。
正因如此微小的旅行，港澳碼頭車馬輻輳，迎接的遊客總是不計其數。乃至於九○年代的澳門機場、回歸以後的珠澳邊境，這座城市沒日沒夜地送往迎來，洶湧如潮，幾乎讓人遺忘了近六十萬的原生居民，也在此時此刻，腳踏實地、亦步亦趨地生活著。而這一群不算多也不算少的人口，正是澳門一路行來，穩固而堅定的底子。
因為這層底子，儘管如今的澳門聲色絢爛，遠遠望去如海上浮城，彷彿有著太多東西汰舊換新，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網站CNNGo 卻仍舊將澳門列為亞洲五大時間旅遊城市，因為它似乎有著恆常不變的部份沉睡在過去。只是，澳門所擁有的不單單是過去，更是現在、與未來。時間在這裡不斷凝縮再抽長，一如侯孝賢導演作品，戀愛夢、青春夢與自由夢，處處都是最好的時光。
戀愛夢 歲月因此停駐
比如登上大三巴牌坊二層門洞，洞眼裡望去的澳門，左右對照譬諸天地。通往議事亭前地的商業鬧街萬頭攢動，然而不過十步之遙，一條幽僻鬨堂如爬山虎延伸入百姓人家。這一道鵝黃桃紅葡式建築包夾的小巷，平日裡除卻鄰里閒談幾近悄無聲息，卻因為名為「戀愛」，一些稀稀落落的戀人相約在此，通過窄仄巷口斜望大三巴側影，未嘗不令人覺得歲月靜好。
因此，一些旅行時看來惱人如蝨子的觸目景象，諸如在樹上牆上刻字，也因為易地而處，逐漸體悟出了甜美的剎那。戀愛巷的石壁上多
是戀人的留言，我曾經見到過印象深刻的一則是：「某年某月，我們開始了。某年某月，我們分手了。」從刻字的力道與顏色，可以見出是不同時候寫的。開始交往到戀愛巷來紀念，結束關係也到戀愛巷來紀念，興許三五年後回頭再看，一切耿耿都能釋然。
青春夢 幸福在此衍生
攝影／陳顯耀CTPphoto
一句摘自韓劇裡的對白， 說的是： 幸福不外乎兩種， 其一是三五年後回頭再看，只覺點滴在心、無限甘甜；其二是身處當下，登時就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朝自身襲來，因此格外珍視。澳門的過去，或許因為深邃悠長的歷史顯得清高恬澹，但澳門的現在，也另有一層歌舞斑斕、青春勃發的美好。立在?仔蓮花池畔，入夜以前，天光雲影倒映在湖裡；入夜以後，霓虹聲色倒映在湖裡，無論前者後者，在在是澳門的天地人間。
於是，走在葡京馬路，縱然的士司機漫天喊價，各路旅人摩肩擦踵，紙醉金迷之下也隱隱透出這座城市的生命力道。這裡幾乎是澳門經濟的起源地，因應風水故而造型詭譎的賭場建築，在國際集團進駐以後非但不見蒼老，反而因為源頭活水來，煥發歲月積澱的神采。那些聽來喧嘩如吵架的廣東話，竟也成了澳門人生活意志的證明。
自由夢 時間由此輪迴
攝影／陳顯耀CTPphoto
蘇軾有詩：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但任何一座城市也難得如澳門，因為在旅行的時候，它不消我們非得記住片刻溫暖，縱然春夏秋冬，即使晝晚昏黃，每一個當下都會是它的「橙黃橘綠時」。它絕非時間最多，賭國繁華消耗了它的日日夜夜；它也絕非空間最廣，萬千遊客填充了它的左右鄰近，然而它有一種單獨的魅力，能讓人在窄仄的時空裡享受自由。
來到最南端的路環，漁人船家一戶戶架在河岸上，後門闢了一座水上陽台，前門支起了棚架晾曬海味。爺爺奶奶們坐的凳子還是八○年代的膠面錦花四腳椅，搖著團扇在門口談天說地。此時此刻，你會狐疑自己何以在十里以外、半天之內，歷盡愛戀、青春與自由，宛若三場夢境。興許就像我所見到戀愛巷的那句刻字，即使某年某月，我們離開澳門，某年某月，我們還是會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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