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佳男。
Mikimoto 首席設計總監_佐藤佳男
蓄著半長髮,也不像一般日本人總精心打扮,甚至任由歲月猖狂在黑髮裡說白,以往疑惑為何佐藤作品大膽,在親見本人後一切不言而喻,我甚至覺得那一身西裝困住了他。但我自以為這位外表很藝術家的首席設計總監,勢必與Mikimoto經歷過個人風格與品牌走向纏鬥而有多場腥風血雨,沒想到,佐藤對Mikimoto的忠心,就像德川家康之於江戶幕府,我誤以為西裝是枷鎖,其實左領口別上珍珠後,那是Mikimoto授勳的一份認同,而佐藤也的確未辜負使命。
談到如何在自我和品牌間的取捨時,佐藤說:「我自己在外還是會參加設計比賽,但進到Mikimoto中便會捨己,我們設計團隊總共有二十位設計師,從20歲到50歲都有,大家公平競圖比稿,我的責任就是怎麼把團隊提升到Mikimoto該有的方向,這也是我最大的成就感」,「沒有人會不喜歡珍珠的,如果戴了之後感到老氣,那是因為所選不對,就像年輕女性吧,本身早已美麗,又何須多加綴飾,一顆Baby pearl就夠了,而這樣佩戴又怎會老氣呢?」。
讀到這兒,你大概以為佐藤保守吧!或許往後也對Mikimoto不抱期待,心想這樣”護主”的設計總監,品牌還能玩出甚麼新意?那這可又誤會大了!Mikimoto以往只將珍珠母貝鑲嵌於鉑金,但佐藤卻向多氣孔而容易龜列的土耳其石下了戰帖,而他也成功了,最新頂級珠寶系列就能看到珍珠母貝和土耳其石兩相結合的精彩作品。
這是我和自己衝突最多的一次採訪,因為佐藤對Mikimoto忠心不二的言詞牴觸了他不修邊幅的藝術家外表,勇於挑戰讓珍珠有全新樣貌卻又顛覆了品牌之下的歷史包袱。從採訪前、初見第一眼、到訪談結束,佐藤不斷推翻我對他的認知,很有趣。
Melvyn Kirtley。
Tiffany 首席寶石學家_Melvyn Kirtley
從來不曾見過有人眼睛如此像Alexandrite亞歷山大變色石,當Melvyn在台上介紹Tiffany頂級珠寶系列時,我一度被這位寶石學家罕見的瞳色分了神。一位來自於英格蘭,而且並非以珠寶專業出身的”男人”,怎麼會待在”女人”產業裡長達28年之久,「你從不曾想離開?」,「真的,一次也沒有,只有與日俱增想再待更久一些」。「在英格蘭,大家談論Tiffany、閱讀Tiffany、配戴Tiffany…,那時我不懂甚麼是珠寶,但Tiffany對我來說卻一點也不陌生,我想更認識,所以加入」。「進入之後就開始了一場永無止盡的學習,現在我當然能一眼說出寶石適合哪種鑲嵌,應該被如何設計,但你知道嗎?這是經過好久好久之後才練就的,如果今天又有新寶石被發現,那我又得再學習了」。我接著問:「那如果將來都開採盡了,挖掘珍稀寶石出了名的Tiffany怎麼辦呢?你不擔心嗎?」。溫文儒雅有著英式優雅的Melvyn突然語調升高:「I know we will find it!」。「我們總是先有寶石,再設計,珍稀寶石是Tiffany之本,但即便如此,紅寶石、非法鑽石、粉紅珊瑚…,只要對環境有害,再珍稀我們也不用,奢華價值不該犧牲自然生態」。「We take,take,take…,but we have to give.」。
而談起此次訪台Melvyn更面露悅色:「和台灣客人交流既有趣又具深度,他們總是低調,消費能力卻十分驚人,竟然還深懂珠寶知識,當台灣客人手拿珠寶時,他們看的不是一個物件,而是能說出設計,判斷鑲嵌,甚至能挑出銷售人員是否在傳達上有所瑕疵,這樣有難度的客人我很喜歡」。最後,我請Melvyn為18、30、40對女人而言最重要的三個人生階段挑選禮物,他分別選了「Atlas」、「Diamonds by the Yard」、「Tiffany黃鑽」,而各自原因在於「Wearable」、「Fashionable」,以及「Classical」。
訪談尾聲,我忍不住看著這雙被詩人稱為「白晝裏的祖母綠,黑夜裏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是綠,燭光下卻變紅的亞力山大變色石雙瞳說:「You’re totally a Tiffany man, your eyes’ Tiffany Blue color has proved it.」,「Yes,I am.」Melvyn羞怯的笑了。
Anita Porchet Perrenoud。
Piaget 琺瑯彩繪大師_Anita Porchet Perrenoud
琺瑯很普通,琺瑯錶卻貴極了。琺瑯錶唱功不及三問,靈巧不如陀飛輪,和琺瑯相同成分,在瓦片上是琉璃、陶瓷上稱釉,附著於金屬便是琺瑯了,如此尋常之物一被放在錶盤,身價卻瞬間暴漲,為甚麼?這麼說好了,如果在錶盤裡掛的是一幅莫內,這樣你懂了嗎?繪製過程中只要沒控制好水分揮發,輪廓立刻模糊,要是受熱不均,釉料馬上變色,最難的是,在800℃高溫下二十道手續中,只要其一有了閃失全都付諸流水,重點是,完全人工!腕上你看到的每一抹筆觸,都是大師心血,而目前可以為腕錶製作琺瑯工藝的彩繪大師更掐指可數。很開心,終於有機會可以親訪到莫內(琺瑯界的)。
目測Anita Porchet Perrenoud高跟鞋有三吋吧,但應該還是不到160公分,即使嬌小極了,你也絕不可能在人群中忽略她。看似隨意但弧度剛好的髮絲線條、陳舊卻絕對ART DECO的骨董錶、簡單卻風格十足的Minimalism打扮,以及一點也不低調的黑色瑪瑙耳環,Anita Porchet Perrenoud每一處細節都是精彩,這不正是琺瑯彩繪的真人版嗎?但外表風格如此彰顯,說話卻好慢、好柔,而這不又和琺瑯彩繪不容許魯莽、需要長時間製作的本質一模一樣嗎?
「就像你說的吧,設計師在設計最初時,因為那是創意開始,的確最快樂,接著製作過程確實不容易,但我真的未曾因為這些困難感到不開心,過了一關、再一關,接著想怎麼再突破走到最後一關,就只是這樣。」,「製作琺瑯必須非常專心,完全無法速成,在這一切講求迅速的工業時代是很可貴的,燒製過程中每個環節都是考驗,即使經驗已算豐富我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伯爵給了我很大的發揮空間,他們會先有一些想法,然後問我意見,當然,這也包括一些新的挑戰。彼此互相學習、切磋,甚至磨練,我們關係是很Close的!」此時Anita和伯爵總部的人對看一眼並且同時笑了。
「我一天工作超過十小時,你問究竟是甚麼一直驅使著我在琺瑯這條路走下去,其實到今天我也常這樣問我自己?」,當Anita這樣回答時,我想到了梵谷曾說:「說到我的事業,我為它豁出了生命,我的理智近乎崩潰,但這一切都無所謂」。
Marie Vallanet-Delhom。
Van Cleef & Arpels
L’ECOLE珠寶學院校長_Marie Vallanet-Delhom
一門課600歐元起跳,若把每堂為數四小時共13門課修完,你必須付出至少三十萬台幣,而這還不包含遠赴巴黎的機票錢…。當Van Cleef & Arpels L’ÉCOLE珠寶學校於2012年開課時,珠寶迷們雖感興奮,卻也不免因其價位而有些遲疑。「如果你清楚我是如何親自挑選這24位老師,你就能理解這些數字其來有自」,當我提出質疑時,Marie Vallanet-Delhom眼神堅定的如此回答。
「設計、打磨、鑲嵌…,一件完整珠寶作品從零到有總共七個步驟,每個過程都是一種專業,如果一堂課裡有四種技術,那表示會有四位老師指導一位學員,他們都是七個不同領域裡的頂尖人才,而且每一位都是我親自挑選!」。「但光是專業還不夠,我最在意的是熱情,教育本身就是一種分享,如果沒有熱情,如何分享?進入珠寶產業前,我的珠寶知識是零!能走到今天是因為一路上有好多貴人,這些恩惠讓我感到好幸福,人常說什麼瓶頸、困頓啊…,我還真不曾有過,我只想把所受的恩惠分享出去,我唯一擔憂的只怕沒時間分享」。
談到珠寶與奢侈品間關係時,Marie Vallanet-Delhom頓時嚴肅起來:「至今我最不樂於聽見的,就是把這兩者被畫上等號,你知道嗎?這也正是為什麼13門課程中並非只談珠寶,”時間與歷史長河”就是要學員了解珠寶其實是歷史乘載物。透過購買、配戴,的確能最快告訴別人你的身份,但至於內涵…,就看你懂不懂珠寶工匠們的語言,而那是裝不來的」。「喔,對了,你剛問我,珠寶學校讓我感到最快樂的是?就是這,結業時當我親自送每一位學員離開時,我發現他們不再以奢侈品看待珠寶,而是真的知道作品在傳達什麼訊息,那時我真的好快樂。」
採訪Marie Vallanet-Delhom時腦海裡一直浮現Van Cleef & Arpels創辦人姪兒Jacques Arpels,他總愛把喜歡的格言寫在小卡片上送給員工,Alhambra幸運系列就是在這種樂於分享的精神中誕生,而L’ÉCOLE珠寶學校校長也正是一位將分享視為最大快樂的美麗法國女子。
Cesare Bella。
Piaget 微砌馬賽克大師_Cesare Bella
顏色、顏色、顏色,整段訪談中Cesare Bella幾乎無論回答什麼問題都離不開顏色。「哪一個環節最難?嗯…,每一個吧!從一開始決定顏色時就已經很難了,只要選擇不對,之後是絕對無法在高溫下做任何改變的,然後是線條,如果線條不對,顏色就不協調了。對了,還有溫度,高溫會影響顏色,你一定要掌控好,否則顏色一變,作品就不美了。」,「至於最大的成就感,還是顏色吧!每當看到作品裡那麼多顏色被放在對的位置,排列組合出來的結果就如最初預期時,那是再滿足不過了。」,「那如果製作過程中屢遇不順時你會生氣嗎?」,當我提此問題時Cesare Bella臉上突然有了好溫暖的笑容:「我會找我的孩子去騎腳踏車、踢足球。抽離吧,短暫的抽離,微砌馬賽克極需要耐心,有太多太多細節不但快不得,更要小心翼翼不容有一絲差池。難免會有失敗,就靜心面對囉!找一件你喜歡做的事,短暫抽離,然後再繼續。」。
Cesare Bella資歷很特別,最初所學並非微砌馬賽克,單純因為天賦過人而被馬賽克工藝大師挖掘,而他當時在羅馬一家公司擔任平面設計師,年僅出頭。「從師一年、二十年?那都不重要,而是How do you learn ? How do you practice? Not how long ?」,「在參與這門藝術過程中你有多投入,這才是關鍵!」。「看起來平面設計和微砌馬賽克好像很不同,前者面對大空間、後者發揮於小物件,但其實兩者本質是一樣的,都是藝術、都在講創作,所以這對我而言不是轉換」。
有點害羞、有點所謂文青氣息,在受訪過程中你甚至覺得Cesare Bella似乎不好意思和人四目交接而擔心自己提問是否尖銳,但他回答起問題時卻字句肯定毫無遲疑,人總說作品反映個性,他所操刀的Piaget Altiplano腕錶中那朵淡雅、開得羞赧的粉紅玫瑰,輪廓卻鏗鏘清晰,這不正和Cesare Bella本人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