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最大的困難根本還沒有來!」他是和碩董事長童子賢,說這話的時候,正好是太陽花學運落幕的隔天,外頭陽光滿溢,結束二十四天高張的情緒,全台灣人終於可以短暫鬆口氣,童子賢卻在接受《今周刊》專訪的這天,用了這句話當開場白。
儘管他一直用「外人」來形容自己的角色,但童子賢和許多科技大老不同之處就在於,別人遇到學運問題就噤聲,童子賢卻在這次學運裡,意外成為鎂光燈焦點。
有些人說他挺學運,因為童子賢不只親赴學運現場觀察、給學生們送物資,一雙兒女也跟著參與學運;他還炮轟公視撤下學運領袖林飛帆的專訪,是懶惰與愚蠢的行為。有些人說他反學運,因為學運爆發第一周,以童子賢為首的電腦公會廣告,大剌剌地寫著支持服貿,最後還以電腦公會理事長的身分前去慰問警察。
這些立場上的衝突與角色的對立,全部集中在童子賢的身上。然而,社會不該只有兩種聲音,也不會只用一套二分法就能把每個人貼上標籤;同樣的,對於學生的訴求,童子賢也不是完全買單,他選擇丟出一個不是只有藍綠、不是只有反服貿和反反服貿的視角——「台灣目前還不是最麻煩的時候,現在問這個問題太早了,因為年輕人根本還沒有面對他真正的麻煩。」
談太陽花運動:
學運根本沒有反體制,但天天吃抗生素也不是辦法吧?
童子賢會這麼說,聽了都令人意外,他一臉正色,「你以為與馬英九對抗就是年輕人最大的挑戰?這種叫作內部練兵(笑),以後年輕人要面對的是外頭的敵人,那才是挑戰。」看在童子賢眼裡,這次的學運只是讓年輕一輩的練習場域,讓他們活躍思考,不要軟綿綿地當草莓族,而能夠有力地提出主張、組織、演講、思考、辯論,甚至還有「互相訐譙」的能力。
「你看林飛帆和陳為廷,比以前冷靜了。」童子賢不避諱承認,在學運之前,他對陳為廷是沒有好感的,尤其「丟鞋」的舉動,更讓人留下負面印象。
有些人說這些學生在反體制,童子賢搖了搖頭,很不以為然,「陳為廷丟鞋,算得上反體制,可是這場學運哪裡反體制了?如果抵制制度的人就叫反體制,那麼(蘋果創辦人)賈伯斯、(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不也都是反體制?」
「什麼叫作革命、反體制?蔣介石推翻金圓券、銀圓券,統統放棄改民幣,這才叫革命。放心啦,這些學生很遵守體制的,他們只是在體制裡面用了公民不服從。」童子賢打從心底認為,會給年輕人貼上「反體制」標籤,從頭就搞錯了反體制的定義。
為何學運是公民不服從?在童子賢的觀察,這次的民怨主要來自於上層政治結構的失靈,「過去九個月來,代議政治對於服貿的討論,一事無成,所以有了『公民不尊敬』,然後初生之犢的學生把它蛻變成了『公民不服從』。」
童子賢進一步解釋,中華民國的總統被打了臉,但這是民主政治的進步。馬英九不會是第一個被國會與民意打臉的總統,美國總統威爾遜在一次大戰後,也被國會打臉過,甚至被反對他的民意氣到中風。「幸運的是,馬總統只被群眾嘲笑耳朵長了毛,還沒有氣到中風的地步。」
這麼說好了,此次的太陽花學運不流血、守秩序,只是提出訴求讓大家聽到,看似柔軟的背後,卻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就講丟鞋好了,如果你能夠在習近平面前也這樣,那我會說你真的厲害。」但現在已經不是五○年代,不應該用不理性的方式來對政務官表達訴求。
「(台大社會系教授)范雲在立法院外頭,帶著學生靜坐、演講、辯論,這樣很好啊,這就是馬英九和江宜樺做得太少的部分。把有問題的部分拿出來討論,而不是只想著要夾帶過關。」童子賢親自到立法院外頭,去聽學生們對話,有些人會質疑反服貿裡頭包的是「反中」、「反馬」,但學生們沒有迴避討論,而是把議題分類,讓每個人都能表達自己的意見。
所以,童子賢肯定這次太陽花學運,在議場通訊不良、缺物資時,他率先表達力挺之意。不過,童子賢也明白,學運不是長久之計,學運就像是一種反省、一種活力,特別是對正在生病,頭腦昏沉的台灣來說,無疑是一帖良藥。
這帖藥劑雖然未必一下就能治好台灣的病灶,但確實刺激了顢頇的上位者,也讓代議制度失靈的立法院醒了過來,「但你天天吃抗生素也不是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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