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一部Emilio Estevez自編自導自演的電影,英文片名叫做「The Way」(朝聖之路),大致上是說一個逐漸年邁的眼科醫師,沒辦法理解年近四十的兒子,為何突然放下事業與前途,選擇一個人走上背包客去旅行的道路。結果兒子在法國鄉間意外猝死,悲傷欲絕的父親立即前往當地處理善後,在警局了解意外發生的原因,才知道原來兒子事發當時,正從法國到西班牙聖地牙哥的聖雅各八百公里長朝聖者之路上,剛離開從法西邊界的法國小鎮S. Jean Pied de Port不久,就發生了不幸。
一輩子行醫,不曾旅行,也沒有宗教熱誠的醫師父親,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聽過這條開始於西元九世紀,從歐洲北部穿過法國跨過庇里牛斯山進入西班牙的朝聖之路。因為西元八一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在聖雅各城發現耶穌十二門徒之一的聖雅各遺骸,從此讓這個城市成了歐洲最著名的朝聖地之一。
領回亡兒遺物的父親,看到兒子背包中只蓋了第一個章的「朝聖者護照」,這是每個朝聖者出發之前要先辦的一張通行護照,有點像臺灣的城鄉護照,上面註記出發地點、朝聖者姓名、護照號碼、地址……等個人資料,以及選擇朝聖的方式(步行、騎馬趕騾或騎自行車三選一)。沿途憑著這張護照沿路蓋章,住宿私人或公設的朝聖者庇護所,庇護所提供上下鋪及簡單的淋浴設備,有些教堂還提供早晚餐,朝聖者可以付低廉的價格或捐款入住。完成整個行程,可以得到聖雅各教堂所頒發的拉丁文證書。擁有這張證書的人在過世之後,號稱俗世的罪過將會被減半。
對這一切傷痛毫無準備的父親,背起兒子的背包,背包上掛著代表朝聖者的海扇貝,臨時起意決定延後回家的日期,帶著骨灰盒,代替兒子走完這條朝聖之路。雖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什麼地方,但就這樣沿路跟著黃色箭頭或象徵聖雅各的貝殼標誌一直向前。一個多月途經一百六十六個城鎮,沿路撒下兒子的骨灰,遇到各式各樣的臉孔,每個人都因為不同的理由而共同走上這條朝聖之路,也走上療癒悲傷的路。
大部分朝聖者的終點站是聖雅各城,但也有些人會繼續步行到一百公里之外,在發現美國新大陸之前被認為是世界的尾端的Finisterre,在這裏把舊的衣服或是行李燒掉,在沙灘上過夜欣賞夕陽跟日出,慶祝新生活的開始。父親於是在這裏,把剩下的骨灰統統撒進險峻的海中,完成了一個人的朝聖儀式。
如果這就是電影的最後一幕,那也未免太過老套。觀眾最後看到的是,這位老醫師的身影,浮現在摩洛哥熙來攘往的市集當中,背上還背著兒子的藍色背包,神情一派悠然。
眼科醫師終其一生幫助別人看清世界,但最後卻需要靠旅行來幫助自己看清楚自己的和充滿代溝的兒子的世界。就像兒子在臨行前說的:「人生不是用來選擇的,人生是用來活的。」
到頭來,旅行的本質,就是一種對生命的朝聖,無論你決定到哪裏去,或是去多久,走多遠。
一九七六年生的韓國旅遊作家朴惠英,在她的新書《旅行將回答》中,也記錄了她的這段聖雅各朝聖者之路的朝聖之旅。在一九九九年初次旅行後,便不斷在各個目的地之間停留和出發,穿梭在世界各地的小角落,認識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朋友,以旅行者自居的她,將所有寶貴的經驗視為最踏實的資產。
她說:「就算是短時間的旅行,也請去旅行吧。」所以她用自身在韓國累積的豐富打工經驗,來成就行走裝備這門學問,一旦聚集所有的行李就即刻出發。
走在通往聖雅各的朝聖道路上,雖然每個人都因為不同的理由在不同的生命階段而走上這條路,顯然也都會有著不同的體悟,但是彼此卻都隨時以「Buen Camino(祝你朝聖之路愉快)」做為打招呼的用語,就像對於即將出發的旅行者,雖然不知道他從哪裏來,或要到哪裏去,但我們總以「Bon voyage」一路順風做為真誠的祝福,全因為旅行的本質,就是一種對生命的朝聖。
如果說旅行,是給自己最好的人生禮物,我肯定是第一個舉著雙手雙腳贊成的。但是這份神聖的禮物,會將我們的人生帶到什麼高度,卻是朝聖之後才開始的人生功課。
「有必要出國嗎?」如果你會這麼問,答案就很明顯了。
我只會笑一笑,招招手說:「Buen Camino.」
因為你真正需要的不是家人的諒解或是支持,而是發自內在的勇氣,是遇見困難時不放棄的勇氣。
我們其實早就知道,我們必須走在一條跟父母或其他家人的人生都很不一樣的道路上,不能只活在別人的世界跟價值觀裏,當我們有機會真正勇敢面對自己內心的想法,走一條跟別人有點不一樣的路時,你願不願意承擔更多風險,還是要繼續以家人反對當藉口,其實只是在逃避選擇之後卻失敗的可能性?
準備好自己,讓自己帶著正面的力量出國,將會帶回更多正面的力量。
但是如果像悲傷的老醫師,在絕望中出國的話,那就必須在沒有找到答案前,有絕不回頭的勇氣,否則這樣的人生,很可能只會愈來愈糟。
「不用想太多,反正就先出國去看看再說。」這種話我是說不出口的。
請多想一想,想清楚排除了脫離日常生活一成不變的常態之外,有沒有「到別人的島上看一看」的充足理由。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祝你朝聖之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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