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兩代面臨的困境和問題往往不同。請童先生回想,你在和飛帆同樣的二十六歲年紀,遭遇最大的困難是什麼?飛帆又如何看自己這一代的處境?
童子賢:我二十幾歲的時候,好像沒有什麼困難,那是一個物質比較貧乏的年代。回想起來,也是氛圍美好的年代。我從台北工專畢業,服完兵役就進入宏碁工作,看到多數學理工的人,好像懷著對宗教的信仰一樣,日夜奮鬥。
在那幾年,有很多理性的思考、感性的奮鬥,但沒有人求回報。好像有努力,環境就會對我們有正面回報。同一時間,台灣社會正在轉變,選舉更熱鬧,社會也有更多元的聲音,在工作環境中遇到任何挑戰都是機會。
包含第一次出國,在那年代出國不容易,就是不眠不休,還很感激,想說環境怎麼有機會讓我們遠渡重洋去看世界。當然,這是當時的社會氛圍。你要我回憶二十六歲有沒有困難,困難一定有,但我們沒有認為是障礙,而是機會與挑戰。
林飛帆:過去認為,白手起家是可行的,只要願意投入與努力,就可能有所改變。可是在我們這個時代不一樣,雖然很想努力,但無法跳脫身處的環境與框架。包括就學,還有學貸與租房、房貸等問題,年輕人卻只有二十二K。
某種程度上,有人或許認為我們這一代反抗能量驚人,其實來自於我們想要追求,但又追求不到,只好更進一步挑戰體制。
問:太陽花學運對兩人有任何衝擊嗎?有改變過去對年輕這一代的看法嗎?
反省 才能穩定進步
童子賢:事實上,學運這兩個字並不是我最關心的,我反而是關心學運上更大的傘,就是公民社會的現象。公民社會更加成熟與進步,是我樂於見到的,學運只是這幾年轉變中的一環。
我認為,這是台灣穩定進步的力量,終於有很大的反省聲音出來。我是好奇的人,一開始看平面媒體報導不太相信,於是騎著摩托車、直接走到現場,體會氣氛。我在現場被很多人認出來,也看到很多年輕人下了班跑去參加靜坐,有一些根本是我關係企業的人。
看到這現象,其實我很安慰。這個社會掌握主流權力的人,不論是行政院或部會,對民主的認識不夠,以為我做了決定,你就要聽我的。可是公民的力量卻開始集結,勇敢說我不同意。這對我影響太大,甚至對下一代的影響也很大。
我覺得,台灣慢慢步向成熟公民社會,有更多人,像飛帆,願意出來號召大家,即使踩在危險的懸崖邊緣,也要把聲音表達出來。我認為是好的,這個社會不再只是top down(由上而下),還可以bottom up(從下而上)。尤其,當這樣的行動是由年輕世代主導的時候,就像是早上八、九點的太陽,充滿希望。
林飛帆:我到目前為止,還沒辦法釐清學運對我的衝擊。坦白說,我沒有真正離開當下的氛圍與情境,一直持續到現在。
為什麼這一波的運動,能產生那麼龐大的能量,不但充滿希望,甚至帶著嘉年華式的氣氛,跟以往行動很不一樣。我認為,是年輕人長時間不滿的累積,到頂點之後,突然找到宣洩出口,而且是透過看得見、摸得著,具體可行的方式,而不是過去和掌權者隔空喊價的互動模式。
這讓我們忽然之間,握有談判的籌碼,真正抓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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