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餘年前,某一個晚餐時間,電視新聞轟炸般報導台北樹林區的一件瘋狂殺人事件。幾個青少年騎著機車,用西瓜刀和開山刀沿路無目標地隨機殺人,電視畫面上受傷的民眾痛苦地被送上救護車,警方根據監視器和車牌,很快鎖定嫌犯並予以逮捕。他們低著頭、載著安全帽被押進警局,記者問為何要如此兇殘殺人,沒想到得到的答案是:「一時無聊」、「好玩」。
「沒人性和天良的東西!」我難過和生氣地放下碗筷,拍著桌子對著電視大罵,怎麼會教養出這樣的孩子?若因為吸毒或缺錢,被逼著殺人,還可理解,毫無緣由,只因一時無聊好玩殺傷人,我相信沒有人可以接受,被殺害的人很可能因此喪命或終生重殘,一時無聊和好玩,卻不知給了多少家庭無法療癒的傷痛。
樹林是我們法院的管轄,他們讓我遇到一定會請法官予以重判,一旁的內人冷冷地說,再怎麼重判,關幾年他們就放出來了,被害人卻只能無辜受害。我無心再把餐繼續用完,心情一直有個石頭壓著,就一個人去外面散步。回到家,家人告訴我有個家長打電話急著找我,我趕忙回電。
「盧觀!緯強又出事了!」
電話的一頭是緯強的媽媽,顫抖地告訴我,樹林殺人事件緯強是其中的一個,警察已經把他逮捕了!
緯強的媽媽激動地用嘶吼的聲音哭泣著,她很失望、也絕望,她先生背棄她,讓她一個人揹債和持家,她都無怨無悔,只要孩子能成材,她就有希望。
緯強成長路上跌跌撞撞,在學校各項表現都欠佳,幾乎每天都闖禍,媽媽忙著生計,又要跑學校,疲於奔命,緯強多次涉傷害、竊盜案件,保護管束期間又再犯,和媽媽商量讓他隔絕外緣,有個比較好的環境學習和成長,緯強被法院撤銷了保護管束,執行感化教育。
我到輔育院看過緯強幾次,欣慰他在課業、技能學習上都有很好的表現,提早免除了他的感化教育,接續執行保護管束。他出來後跟著媽媽在麵攤工作,才兩個月,他今天也沒有任何異狀地跟著媽媽一起工作,下午客人少,他說要返家洗個澡,就沒有再回到麵攤。
媽媽忙得不可開交,也不知道緯強到底去了哪裡?稍有空檔誰知道警察的電話來了,告知緯強闖了大禍!
「我該怎麼辦?我去死掉算了,死了,一生的痛苦,就此了結。緯強的事,盧觀以後也別再找我了!」
我心頭一陣寒顫。不久前才有一個孩子因犯重案,媽媽無法承受親友和媒體的壓力,燒炭自殺。涉案的孩子倍受指責,憤而再傷人,如果緯強的媽媽因而自殺,我相信緯強的未來只可能更糟。我講述我的心情,緯強的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這個社會沒有人會原諒這樣的犯行。但這世界上有兩種角色沒有權利放棄孩子,一是父母,另一是老師。
「這是個危機,也會是契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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