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第一週,耶魯大學名譽教授濱田宏一(Koichi Hamada)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Paul Krugman)共同會晤了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這兩位富有國際聲望的經濟學家,一致敦促他取消二度調高消費稅,以免日本為了擺脫通貨緊縮所做的各項努力功虧一簣。
事實上,自2年前開始實施以來,「安倍經濟學」(Abenomics)現正遭遇亂流。今年4月,日本將消費稅由5%調高到8%。結果,日本實質國內生產毛額(GDP)在今年第一季強勁成長6.0%之後,第二季即嚴重萎縮7.1%,創下5年來最大年跌幅。加稅對日本經濟的衝擊,遠高於各界的預期,攪亂了原定明年10月,消費稅由8%再度調高至10%的步調。
建構三支箭 濱田助一臂力
安倍晉三在2006年9月首度執政,成為日本戰後最年輕首相,並喊出建設「美麗國家」的口號。未料因郵政民營化及年金帳戶等內政問題頻頻出錯,在全國選舉讓其領導的自民黨蒙受屈辱性慘敗,僅12個月就黯然下台。
所以,《金融時報》亞洲版主編皮林(David Pilling)稱他是一位肩負使命的男人,這個使命就是抹除他第一次執政大失敗的所有記憶。日本人因而稱他是「安倍二.○」(Abe 2.0),而三箭政策將決定安倍能否達成使命。
皮林指出,協助建構三箭政策,而有「安倍經濟學教父」之稱的濱田宏一,對貨幣寬鬆、財政調整、結構性改革這三支箭,分別打了A、B和E的成績,合起來恰好就是安倍(Abe)。如果日本能夠實現可持續的溫和通膨,這場仗就打贏了一半,因為旨在提高潛在成長率的結構性改革,有望隨之到來。
濱田宏一是東京大學及美國耶魯大學名譽教授,在耶魯大學攻讀經濟學碩士及博士時,師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托賓。日本央行前任總裁白川方明即是他的高徒。濱田的發言相當直率,白川方明擔任日銀總裁時抗拒貨幣寬鬆,濱田即數度以公開信及專訪形式在日本媒體痛批這位學生。
隨後上任的日銀總裁黑田東彥,與安倍首相密切配合,祭出所謂「量化兼質化寬鬆」(QQE)。甚至在今年10月最後一天,意外宣布第二波QQE,日本政府年金投資基金GPIF亦宣布加碼國內外股票部位。兩項政策配合之下,日股過去半個月來已大漲7%,日圓兌美元匯率則急貶逾5%,直落116日圓。黑田的大力推動,對安倍經濟學可說功不可沒。
濱田在九月中接受日本《現代Business》雜誌專訪時表示,第一支箭成功之後,現在重要的是第三支箭,所以他認為討論的重點,應該由消費稅轉移到企業稅。濱田表示,企業稅在國際投資競爭的重要性日益增加,雖然外商投資不會單純只看稅率,但舉例來說,日本整體企業稅率若由現今的35%降到25%,收益率即增加10個百分點,加上其他條件,收益率曲線上揚,即可吸引國際投資。
他同時也在受訪時,批評財務省誇大財政重建的重要性,而且其提出企業稅每次小幅調1.5%的建議,代表財務省「沒有想法」。他極力主張,如果企業稅在3、4年間由35%遽降至29%,那麼,即使消費稅再調升1%或2%,兩相抵銷之下,日本經濟還是會得到很大的幫助。
二度加稅 時程可能延後
至於安倍是否將延後加稅,濱田在專訪的最後透露玄機。他說,每當他與安倍會談時,安倍大多數時間都在傾聽,無論贊成或反對,或者具體事項,他都不講。在人事安排上,對於候選人,他也不表示意見。但在最後階段會毅然做出決定,濱田認為比起第一次執政時安倍已有所成長。而且在大部分時候,安倍都會聽從他和本田悅朗(安倍的另一名重要經濟顧問)的建議,並做出他們想要的決定。
為了決定是否二度加稅,安倍政府邀請了45位產、官、學界專家,分成小組展開五回合辯論。濱田宏一在參加首場辯論後,強烈主張應該延後一年半,直到一七年1月或4月,而出席18日最後一場辯論的本田悅朗,亦大力反對加稅。
安倍明確表示,他將考量第三季GDP報告,在12月上旬做出最後決定。濱田及本田一致表示,如果第三季GDP未能成長3.8%,則二度加稅免談。以17日最新公布的數據來看,遠不及兩位國師要求的標準。安倍很可能隨後在12月中旬提早舉行國會改選,以化解要求加稅的壓力。安倍經濟學能否成功讓日本擺脫通縮,或許就看這關鍵的一役。
另一方面,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克魯曼亦支持濱田的看法。10月31日,克魯曼在日本的一場公開演說談到3個重點:
第一,他擔憂日本的停滯性通膨,並把起因歸咎於日本的人口老化及缺乏經濟上的創新。
第二,他擔憂歐洲與中國的「日本化」。歐洲正走向日本在九○年代的「失落10年」,而中國則愈來愈像日本八○年代的泡沫時期。
第三,他說擺脫停滯性通膨的一個方法是政策創新。
打擊通縮 更勝於財政重建
他誇讚安倍經濟學就是一種政策創新。他表示,安倍經濟學成功的原因之一是政策創新,如今陷入瓶頸則是因為無法甩開「傳統想法」,例如強調財政紀律。
克魯曼在日本行之前,在他的部落格發表數篇對於日本經濟的評論。克魯曼直指,日本已陷入「膽怯陷阱」(timidity trap)。他說明,日本之所以調高消費稅,源起於傳統想法,即短期經濟刺激措施,一定要有創造中期財政穩定的措施作為配套。
他說,當他看到國際貨幣基金在最近的日本年度調查報告特地列出一篇《維持焦點於財政穩定》,他的心即往下一沉。他強調,在面對明顯的通縮壓力之下談論財政重建,是在模糊政策焦點,以致引發負面舉動, 日本的情況正是如此。
克魯曼認為,目前日本最應該擔心的是,對抗通縮的努力失去動能。他預測,二度加稅將引發實質GDP再次滑落,那麼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化為泡影。屆時,日本銀行若又宣示「我們可以在兩年內達到2%的通膨率」,根本沒有人會相信。他強調,當前的努力一旦後繼無力,將會對日本矢言打擊通縮的信用蕩然無存,而這所造成的傷害遠甚於財政紀律不彰。
至於有人認為,日本不再加稅,恐引發投資人對日本的信心危機,克魯曼表示,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種論調。他強調,當一個國家以本國貨幣發債,又沒有面臨通膨壓力(而且恰好相反),實在很難看出何以該國將發生希臘式危機。他說,短期利率是由日本央行控制,而長期利率主要反映預期的短期利率。誠然投資人可能打壓日圓,但以日本來說,反而是好事一樁,因為日本企業將因日圓貶值而更具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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