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一年、一二年時,習近平還是中國國家副主席,他與美國副總統拜登(Joe Biden)有幾次長時間互動。習近平問拜登:「為什麼美國那麼強調人權?」拜登回答他說:「沒有一個代表美國的總統可以不堅守人權。」他還告訴習:「如果你不瞭解這點,你無法和我們交往。歐巴馬總統如果不談它(人權),他就無法掌權。所以要把它當做政治的必然。它不會讓我們變得更好或更差。我們就是這樣。你做你的決定,而我們會有自己的決策。」
坦率向西方說不!
《紐約客》(New Yorker)著名的記者歐逸文(Evan Osnos),去年才以《雄心壯志的年代》(Age of Ambition)拿到美國國家圖書獎,本書是他在中國採訪的結集。他最近在《紐約客》發表一篇深入剖析習近平生平、風格與決策的萬言長文,文中提到拜登告訴他的這則故事。
拜登坦率地表達美國對人權的堅持;習近平也沒屈服,決定「做自己的決定」。小布希時代的美國財政部長鮑爾森(Henry Paulson)也有和中國交涉的豐富經驗,他多次向北京施壓要求人民幣升值。他告訴歐逸文對習近平的觀察:「他私下或公開都很直率地表明拒絕西方的價值以及多黨政治。」鮑爾森還提到:「重點是:他把一個強大的黨視為穩定的關鍵。只有黨機器夠強大才能幫他完成其他目標。」
所以習近平要他的黨去研究蘇聯共產黨是如何垮台,報告出爐後,他要黨內幹部好好研讀。這份報告有個結論:蘇共垮台一個內在原因,是從布里茲涅夫時代這個黨開始腐化。這也讓習近平堅定地高舉反腐大旗。
習近平瞧不起無力捍衛蘇共而讓其垮台的戈巴契夫,也對西方國家企圖「和平演變」、搞顏色革命小心翼翼提防。中國人權律師騰彪告訴歐逸文:「對政府而言,『和平演變』不只是句口號,而是真實的。」
習近平選擇一條對西方國家坦率地表達不同意見的道路。這不是鄧小平的「韜光養晦」,也不像胡錦濤缺乏大戰略目標。胡與外國交往時總是照本宣科,而與他過招的對手也不知道那是真心話還是官樣文章。習近平則有如會說中文的澳洲前總理陸克文(Kevin Rudd)所形容:「他說的就是他想的。」
分享
習近平坦率地告訴美國,要和她建立「新型大國關係」,但美國一開始回應冷淡。他強硬地在東海畫出東海防空識別區(ADIZ),美日也反應激烈。不過,到了去年十一月北京APEC,歐巴馬與習近平在避免軍事衝突的議題上達成協議;日相安倍也與習近平達成正視歷史問題、釣魚台問題協商等四點共識。顯然,美日逐漸知道如何和坦率的習近平直來直往。
「戰略經濟」逐漸超過「戰略軍事」
其他國家更買習大大的帳。習近平利用烏克蘭危機、歐美經濟制裁俄國,對俄伸出援手,更強化了這對戰略夥伴的關係。「一帶一路」與亞投行更標誌著習近平外交路線的一大勝利。
到底習近平的外交大戰略藍圖是什麼?最近中國著名的國際關係與戰略專家、人民大學教授兼國務院參事時殷弘,在智庫「歐洲外交事務委員」(ECFR)做了一個演講,如果把這個演講和他在今年一月底接受紐約時報的專訪一起看,可以較清楚地看出習近平的大戰略。
時殷弘指出,中國外交戰略有強硬對抗的一面,有溫和合作的一面,這些矛盾讓國際迷惑。這是中國國內外各種相左因素交互作用形成的,未來的戰略型塑還會受各種變數影響。
不過,在這些不確定中,時殷弘點出習近平一個確定的目標:增加中國在硬的與軟的實力與影響力,最終要取代美國,在亞洲與西太平洋取得主宰地位。
要實現這個大戰略,習近平有兩個主要面向,一是「戰略軍事」與「戰略經濟」。前者包括:在南海、東海和整個西太平洋增加軍力與美國競爭,並與日本、越南、菲律賓等國對抗;後者包括加強中國在亞太地區與全球的經濟影響力。
時殷弘指出,習近平剛上台前兩年著重戰略軍事,之後轉向戰略經濟。戰略軍事的成效不好,因為增加了衝突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中國對鄰國軟實力的影響。因此中國把戰略經濟的位階往上提,試圖取得較平衡統一的大戰略。
戰略取向的轉變,讓美中在亞太區域對抗沒有那麼白熱化,卻也讓戰略影響更深遠,而美國對中國的警覺也全面性的提升。他說:「之前中國注重戰略軍事時,美國選擇『重返亞洲』,進行『再平衡』;但現在美國完全不知道如何對付中國的到處撒錢,四處推進。」
習近平就是自己戰略幕僚長
至於誰是習近平外交的核心智囊?殷時弘說:「我相信誰都不是,根本不可能,……習近平本人就是他自己的幕僚長。」他舉個生動的例子,去年北京APEC時,習近平突然提出要加速推動「亞太自由貿易區」,「不要說美國人不知道,就是我們圈子裡的人都不知道。」
習近平愈見自信,大戰略也愈見清晰,更讓台灣備感壓力。過去長期友台、關心台灣的美國政客、學者都被習近平的大戰略吸引了。畢竟那個大舞台提供了比台灣更多表現揮灑的機會。卜睿哲(Richard Bush)近年來對台灣愈見不假顏色就是一個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