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亦狂亦俠亦溫文 侯孝賢

文.張世文/攝影.林鼎浩    

說起台灣電影新浪潮,侯孝賢是你一定會想起的人。訪侯導很有壓力,因為太多人訪過他,甚至當你訪問電影導演時,只要聊起他/她的啟蒙者,侯孝賢這個名字常常都會被提起,讓人在面對侯導本尊時,難免有些戒慎恐懼,會擔心自己問出不適當的問題。不過到現場才發現,這是白擔心了。雖然侯導似乎仍不太習慣被拍,都是站得直直的一號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但面對訪談時,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下來,一個問題就可說上十幾分鐘。

訪談前的記者會上,他不時會問「咦?我為什麼會講到這裡?」然後突然想到什麼又侃侃而談下去。現場不時「轟!」地笑成一團,聊聶隱娘可以一路聊到侯導的閱讀,從武俠、言情到翻譯小說,一一如數家珍;聊電影也可以一路從他小時怎麼做「假票」偷進戲院,講到他想凹舒淇到文化中心為孩子「讀小說」。侯導,就是如此地「性情中人」。

讀小說的性情中人

他說,愛拍電影,的確是從自己讀小說、看電影的經驗出發,「我感覺只要從小接觸這些,人絕對不會變笨,會聰明,像我現在一樣(笑)!」他覺得電影與小說是帶給小朋友「很多想像」的工具,「不然老是讓大人說『你要去念醫學院』,對啦!念醫學也是救人,但我們拍片也是救人,對不對?」「我們這樣活著,到底要幹嘛?」的確,文字想像無限,「比影像還要厲害!」侯導很用力地強調這句話。

不過,閒聊歸閒聊,一說起電影,侯導的神情馬上就認真了起來。問他要怎麼「看懂」他的電影?「那個來不及了。反正就是看嘛!」他笑得更開心了。看,其實不必有什麼心理準備,反正就是直觀就行了,「問題在於我們已經習慣好萊塢的結構與鏡頭,要叫你換一個方式看戲,真的不容易。」侯導拍《刺客聶隱娘》整整用了44萬呎底片,最後剪出來只有106分鐘,剪出來的成品或許有些零碎,但如果用侯導的「直觀」看法,串起來其實還滿像一首詩的。

至於拍攝,「我只有一個簡單的劇本,結構有、裡面內容也有,但是怎麼演,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把演員丟進現場、光打好,就看他們怎麼『進去』了。」侯導說,他沒有意識要擺佈演員,像舒淇、張震這些長期合作的演員,都是經由長年的觀察與合作,看到「這個人很有意思」,你就試著把他放進電影中了,「就因為你覺得他是有意思的人,想說要怎麼『用』他,才會設計一些情境去讓他發揮、表達。」

一顆鏡頭的人生態度

問侯導怎麼取捨鏡頭?「就是你在剪接的時候,你感覺『嘖..』就剪掉了。」他笑說,喀喀喀剪完了,留下來就是他要的鏡頭,「你可以看一看,這最後一百多分鐘,就是很棒的結果呈現。」侯導說,一般人重視的是「連戲」,會去想怎麼樣連接情節,「我是要現場的氛圍最重要,就是這顆鏡頭的氛圍。」就一直拍、一直拍,拍到感覺差不多就可以了,「我就這樣子,從來也就這樣子。」

有人說侯孝賢的電影充滿了「侯式美學」,聽了這話他搖搖頭,「唉!怎麼說咧!這不是我們想像中,應該怎樣就可以怎樣的。」他說,真正的創作者大都是這樣,你沒有朋友,只能面對自己,「那裡面有通關密語,就是『一個人,沒有同類』。」一句話轉到《刺客聶隱娘》的Slogan上,侯導對自己的神來一筆露出狡詰的微笑,「我做的電影,基本上就是我想、我拍、我剪的,當然所有的呈現,是我自己必須要單獨面對的。」

侯導說,這也是他做人的一貫原則──一顆鏡頭到底,「尤其是看到你無法忍受的事情。」不管是記者會上「教育」不守規矩的媒體,或是在獲得行政院文化獎的同時,宣布捐出獎金做為重建樂生療養院的經費,讓人看到他個性中既「狂」又「俠」的一面,「我自己覺得,我很武俠啦!」雖然一直笑「武俠電影很難拍」,但卻仍然用力拍出如詩的電影,這或許也是他的溫文,那看起來文言,又很直觀的美學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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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年12期 2160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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