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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曼史應該是流行文化中最不缺，也最無法容忍或缺的類型。電影如果少了愛情，主角之間沒有情感或曖昧，我們總會覺得不對，不合法，不滿足。愛情或許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但是我們寧可在電影中看到這一小部份無限地被放大被美化。我們太需要從電影中找尋愛情的幻想，失落的逃避，欲望的投射，以及愛情的認同。曾經有一部法國電影就叫做《羅曼史》（Romance, 1999），這片名顯然是個反諷，整部片描寫了一段殘忍的肉體慾望，最後以血淋淋的嬰兒誕生，以及死亡的毀滅作終。這片雖反諷，也毫不手軟地暴露愛情永遠無法被滿足被合理化的殘酷本質。可惜我們並不要這麼「寫實」的羅曼史，愛情的殘酷的本質一定得虛偽地被浪漫化，那才是我們喜愛的羅曼史電影。
我們都經歷過不得善終的愛情，但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毀滅心還在」（from 信樂團《死了都要愛》）。香港導演陳木勝和杜琪峰，兩個很會拍打打殺殺的男人，竟然合作了一部真的讓人哭到微笑的《天若有情》（1990）。他們的故事誕生在一個暴力的男性世界，子彈板凳每天飛來飛去，愛情在這世界中根本是不相容的怪物，偏偏他們選擇了愛情。於是他們一面愛，一面死，死了都要愛……
愛到死的優點是，你永遠可以把愛情最激盪洶湧的一刻凍結起來，化成墓碑上的刻印，永恆不變形，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岩井俊二的《情書》（1995）是最讓人迷戀的生死戀。雪地裡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透過一封寄往天國的信，連結一份青春的愛情回憶，記在圖書館《追憶似水年華》書後的借閱單上。男孩唱著愛情的歌死去，女孩在山谷為愛情吶喊，最美的愛真的被凍結了呢！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藤井樹。
生死之戀一點都不遺憾，最殘酷的莫過於愛情記憶的消失。人們努力忘掉愛情的痛苦，但是愛情的甜美，我們一點也不想忘啊！《手札情緣》（Notebook, 2004）中的老伯，每天念著手札中記載的愛情故事給失憶的老婆婆聽。直到某一個時刻，老婆婆突然想起：「我想起來了，那就是我們的故事……」但是只有一下下，她又忘記了。整本手札念完之後，他們一起死在同一張床上……永恆的愛情，也透過看電影功德圓滿！
愛看羅曼史，看愛情故事，一大部分都是在慾望電影中，那位愛多得不像話的大情人吧，例如劉德華，以及印度的劉德華：Shahrukh Khan（SRK）。以印度的電影人口比例計算，SRK可說是全世界最受歡迎的男明星，他俊美壯碩又陽光，追女生時帶點小無賴，他的愛情永遠在階級和命運中糾結。金馬影展放過他主演的名片《我心深處》（Dil Se, 1998），他很不要臉地在火車站追一位神秘美女，殊不知道她竟是來自被迫害族群的恐怖份子，一心想放炸彈。這段愛情在歌舞和政治衝突中發展，一如寶萊塢電影的錯綜複雜，最後兩人一起被炸死……
死亡讓愛情化為絕對值，得不著的愛終究斷腸，可有時卻更悲壯。愛情失意者，最喜歡把自己破碎的愛假想成最美的愛之物語，這時就要看現代反愛情電影《戀夏500日》（500 days of Summer, 2009），或者芭芭拉史翠珊的女追男電影《妙女郎》（Funny Girl, 1968），把自身的遺憾，投射在同樣失落的男／女主角身上，然後擦掉眼淚，重新出發，但是有可能嗎？我們還是期待愛情可以修成正果，不過一定要讓他們受一點苦，經歷些危難才行。最陳腐的浪漫愛情片，主角總是衝突一堆的死對頭。例如紐約背景的《秋天的童話》（1987），粗里粗氣的魯男子周潤發和嬌滴滴的女大生鐘楚紅水火不容，在最後的分別時，男生送女生手錶帶，女生送男生手錶機蕊；又如韓國片《我的野蠻女友》，工科宅男遇到了瘋瘋的女孩，被整得快要掛掉；但是這男孩卻可以列出讓這野蠻女孩快樂的十大要項……傲慢與偏見現代版的《BJ單身日記》（Bridget Jones's Diary, 2001），小胖妹布麗姬瓊斯拼命想把自己嫁出去，偏偏遇到了壞男孩，然後又出現了個討厭又迷人的達西先生，達西先生又帥又高傲又政治不正確，但是誰管呢？我們需要的，只是看到他們在雪地裡擁吻而已。
這些電影中的男男女女，在不知不覺中日久生情，感謝電影的威力，讓我們在短短九十分鐘，經歷／共享他們日久生情，甚至一生一世的愛……《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2005）也是日久生情，兩個帥牛仔一面顧羊群一面愛，但是在那同志不友善的世界，他們的一生一世，也只是每年在斷背山的短暫相聚。今天的人會覺得這種愛情早就該放棄了；但是他們卻只說：「我希望我能戒掉你。」，《斷背山》在那一年曾經讓很多人泫然欲涕，難道每個人的心裡真的都有一個斷背山嗎？
面對愛情的時刻，永遠是人生最不堪一擊的時刻；現實中的愛情終是一團亂，沒個準頭可歸納；羅曼史／愛情電影卻堅強無比，無論是喜是悲，永遠可以滿足我們愚蠢的的愛情邏輯，填補我們的愛情遺憾，讓我們找尋到一點愛情的力量，為下一個或許更脆弱的愛情時刻做準備。
但唐謨
影評人，自由寫作，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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