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又NG !你到底會不會演啊?!」「搞什麼!道具和服裝準備不對啊?」人稱「豆導」的鈕承澤,砰的一聲,踹開導演椅,摔破咖啡杯,丟下劇本,皺著眉頭大聲咆哮,然後憤而離開,留下尷尬的劇組和難堪的場面。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導演求好心切吧,發飆頻率愈來愈高,非常恐怖。」工作人員顫抖的說,每次只要看到豆導僵著一張臭臉,大家立即繃緊神經,猶如見到瘟神,避之惟恐不及,更不敢不識相的去攀談。
40歲之前,古怪壓抑
「唉,」鈕承澤抽了口菸,重重嘆了一口氣,「我一直以為把戲拍好是最高原則,更自以為是充滿理想抱負的人,但,追求完美的過程,自己卻早已腐爛發臭,變成一個既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的王八蛋。」
鈕承澤表示,自己人生的前半段渾渾噩噩,脾氣古怪,追根究柢是來自童年、青少年的壓抑與不懂得處理情緒,「我一直到前兩年,才發覺情緒出了大問題,才願意坦誠面對四十年一團糟的生活。」
他形容自己從小就多愁善感,尤其五歲時弟弟出生,家裡不再以他為焦點,「為什麼媽媽總是抱弟弟,卻不肯抱我,」讓他覺得快樂的日子已經結束了。從九歲開始,極具表演天賦的鈕承澤,就不乏客串表演的機會,只不過,大多飾演名不經傳的小配角。
成也小畢,敗也小畢
成長的記憶裡,對於「演戲」一事,鈕承澤矛盾的說,「我是又愛又恨,快樂,是因為可以不用上學,媽媽又能陪我,但我不喜歡後台複雜的環境。」直到十七歲,因為主演電影《小畢的故事》一炮而紅,成為學校風雲人物,當時,他得意洋洋,「我終於當上主角,世界一夕翻轉,我變成了意見領袖,大家喜歡銀幕上的我,所以我開始扮演桀驁不馴的小畢,壓抑內心善良、憂鬱的個性。」
鋒芒畢露的鈕承澤,用衝動、倔強的性格凸顯個人魅力,可是也招惹看他不順眼而挑釁的人,「那時,交友圈愈來愈廣,逞凶鬥狠,表面上很罩,其實好累,常常回家後照鏡子,看著陌生的自己說,『這人真的是我嗎?』」
鈕承澤認為自己青少年時期的火爆,變成日後慣於我行我素的溝通方式,「雙子座的我,有很多面向,內心複雜又矛盾,」隨著國片的不景氣,鈕承澤經歷過一段失落又迷惘的時光,「我沒有機會拍更好的電影,突破不了小畢的成績與光環,而同期的張世、庹宗華都發展的不錯,我壓力其實很大。」
他變得愈來愈沒有自信,也愈倔強,總要擺出老大的樣子,更覺得懷才不遇,鈕承澤說,「當時很焦慮、苦悶,卻無處發洩,」遇到情緒低潮時,除了拒絕溝通,「我曾用過百憂解,但那是致命傷,藥物切掉所有的負面情緒,也將表演所需的悲傷、憤怒,感性情緒都消除了。」
創業執導,浮躁不安
之後,晉升為導演,分飾多角、身兼數職的鈕承澤,壓力與日俱增,「當時我很貪婪,希望拍好、演好戲,也想要有錢有名氣,」尤其單元劇《曉光》、《石頭的故事》獲得金鐘獎入圍肯定後,他又在三十五歲那年拍了《吐司男之吻》偶像劇,「那時覺得世界就在眼前,我很衝動又有自信,於是又投入六千萬元製作大卡司的偶像劇《求婚事務所》,寄望能達到另一個高峰。」
企圖心旺盛、欲望高漲,希望抓住機會奮力拚搏的鈕承澤,還自己當老闆開了「紅豆製作」公司,然而,現金周轉問題卻逼得他喘不過氣,「每個月要幾百萬元的周轉,讓我的情緒更加浮躁、不安。我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凶,但片場壓力真的很大,創作非常孤獨,不是場地喬不到、就是下雨不能拍……唉!」鈕承澤無奈的說。夜以繼日的拍片、剪接,讓鈕承澤身心疲乏,他索性用酒精麻醉自己,逃避現實生活的恐慌,「我會大吼,亂發脾氣,記得有次我在盛怒下把咖啡杯摔出去,接著就有人來擦地板,但,當時我的心很自責,很後悔。」
高傲易怒,女友遠離
當時的鈕承澤,是朋友眼中的「恐怖分子」,「我被寵壞了,高興怎麼抓狂就怎麼抓狂,口不擇言而且沒有罪惡感,總是推託說是為了把戲拍好,但現在想想,其實都是自圓其說,主要還是我很焦慮。」與鈕承澤合作過的演員,常常在電視談話節目上暗指他是「脾氣火爆的導演」,甚至顯露出嫌惡又害怕的神情,藝人小S也曾在節目裡調侃他,「脾氣大,眾人又惹不起,」連網路上也廣傳他的壞脾氣。
鈕承澤的女友毛毛也曾對他表示,「你和蔡岳勳都是有才華的導演,戲也拍得很好,但別人一講到你,就形容是暴躁易怒的瘋子,提到蔡導,就說是修養很好的男人,」但鈕承澤卻依然故我。
鈕承澤當年容易暴躁抓狂的脾氣,又不坦誠的行為,讓相戀五年的女友最後說服他,一同尋求心理諮商治療,「一開始,我完全否定什麼諮商治療的,只是敷衍陪她去,Annie(心理諮商師)說的那些,哼,少來,那根本是我用來糊弄演員的話。」鈕承澤高傲的態度,讓女友很失望,兩人的關係也急遽惡化,女友決定分手,「剛開始心想終於自由了,可是後來她完全不跟我聯絡,從那一刻起,我陷入了極大的恐懼,那種失落感,像是積木被抽掉了一塊,整個人生崩解。」
心靈之旅,大徹大悟
最後,鈕承澤不得不面對問題,繼續接受心理諮商,某次他參加諮商團體舉辦泰國心靈之旅,他一個人躺在沙灘上,「我蓋著毛巾,突然眼前一黑,我彷彿看見小時候那個『小豆子』,無助又害怕的模樣,我抱著那個童年的我,大哭一場。」
回國後,他寄託宗教、靈修,開始學習凡事替對方設想,體會慈悲與同理心的待人之道,後來他才真正體悟,長期以來折磨自己,也虐待了別人,「人惟有慈悲的對待自己,才可能對這個世界慈悲。」鈕承澤說,他每天打坐三十分鐘、定期上健身房、騎自行車、做瑜伽,透過流汗運動宣洩憤怒情緒,在飲食上,採取有機飲食,每天早上會做精力湯,用持之以恆的積極態度改變從前的糜爛生活。
鈕承澤認為,情緒的不安不該被控制、被防堵,而是要用正確管道去釋放、宣洩,「以前,我一沮喪就酗酒,現在,我用品味的心態去感受紅酒,過去,我不輕易掉淚,現在當我難過、想哭,或是被工作累壞時,我不再去壓抑了。」
周遭的朋友逐漸感受到鈕承澤的轉變,「他以前出現聚會時,總是嘩啦嘩啦的講不停,像是倒垃圾一樣不顧旁人感受,現在會聆聽,這點差很多,」他的同事也表示,「拍片時,若碰到天氣因素不得不停拍,豆導情緒雖受影響,但頂多對著大海大罵髒話,不會針對劇組胡亂責罵了。」
放下得失,充滿幸福
鈕承澤打開心結後,不再像以前以譏諷、挑釁的口氣與人溝通,也不再將手指向外在環境或是充滿怨懟,「事後想想,再沉澱下來,其實我當時不那樣處理、那麼火爆,情況或許會更好,不會與人結怨,也不會帶給工作人員壓力。」
「Let go,放下得失心,我現在充滿幸福感。」透過拍攝電影《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他透視過往的人生,神奇的治癒了自己以前的抓狂行徑,「我拍此片本來是要消費政客、媒體,認為他們是社會的亂源,但現在我覺得,亂源是我們心裡的貪、嗔、癡,」如今,劍拔弩張的小畢已不見了,取代的是謙卑、坦誠的鈕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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