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愛的庇護工廠

文.採訪/黃瀚瑩    

民國六十年代初期,彰化縣二林地區,有一群小蘿蔔頭正在田邊釣青蛙、摸蛤仔。他們歡樂的笑臉,和一般孩童並無二致,只是拄著助行器─他們是一群小兒麻痺病童。而帶著微笑,陪伴在他們身邊的則是一名外籍女士……一段延續三十載,關於愛的傳承故事,就由這裏開端。





當年美國的瑪喜樂(Joye Meredith McMilliam)女士隨著醫療團來台,驚見彰化地區許多罹患小兒麻痺的孩子由於缺乏治療、復健,不能走,只能在地上爬,也無法上學,於是成立了「喜樂保育院」。而陳忠盛則是其中百名院童之一。許多年過去,孩子們長大了,他們口中的「喜樂阿嬤」老了,不過陳忠盛已扛下她肩上的重擔,如同阿嬤一般,溫柔地牽起身心障礙者的手,成立「喜樂小兒麻痺關懷協會」,設置「愛加倍庇護工廠」。





兩歲時,家住雲林的陳忠盛感染小兒麻痺,雙腳萎縮,不良於行。當時的社會尚稱傳統,疾病常識也不足,親友的責怪、對兒子的掛心,讓陳忠盛的母親承受了極大壓力,絕望之下,偶一聞之的民俗療法、偏方,她也不願放過,陳忠盛接受講義採訪時,童年往事仍歷歷在目。





儘管已到入學年紀,但忙於農事的父母無暇接送,陳忠盛始終沒有入學。直到八歲,陳忠盛被送入「喜樂保育院」,才開始念書。在喜樂阿嬤的督促下,讀書之餘還得學著洗碗、擦桌子、洗衣服。「我一開始很不甘願,為什麼我在家都不必做家事,到這裏卻要做?長大了我才知道,阿嬤是要訓練我們獨立,離開保育院後,能有照顧自己的能力,」陳忠盛說,「我們是一群被家人、社會放棄的孩子,但阿嬤給了我們愛,也給了我們尊重。」每逢年節,保育院董事總會前去探望院童,許多董事是附近醫院的醫師,讓他非常崇拜,認為當醫師既能救人,還能做很多有意義的事,從此以邁入醫界為志向。醫專畢業後,陳忠盛取得藥師資格,經過進修,一路晉升為行政副院長。





民國八十二年,陳忠盛決定回雲林,創設「喜樂醫院」,「當時的心態很單純,就是回饋醫療資源缺乏的家鄉,同時也傳承阿嬤的愛,」陳忠盛說。因此,他的醫院總是優待弱勢家庭,有時甚至分文不取;他叮嚀全體醫護人員「良心第一」,絕不為營利,要求患者進行不必要的檢查。但命運之神,卻狠狠澆了陳忠盛一盆冷水,也險些澆熄他的熱情。幾年後,儘管繳款、信用一切正常,貸款銀行仍決定抽回銀根,讓喜樂醫院的財物狀況陷入空前窘境。當時的陳忠盛除了負債累累,內心更被失望占據,他甚至試圖支開護士,想注射藥物輕生。「也許是神拉了我一把,那時我突然想起妻女一定會承受不了,我走了,她們該怎麼辦?」篤信基督教的陳忠盛回憶。熟識的牧師鼓勵他:「在世人眼中,你是失敗的,但在上帝眼中,你做的卻是正確的事。」這席話,讓陳忠盛放棄尋死的念頭,重新站了起來。





兩年後,陳忠盛最敬愛的喜樂阿嬤開始出現失智症狀,他於是召集遍及全台各地的院友,輪流返回保育院陪伴阿嬤。也因如此,陳忠盛有機會與各地院友交流,發現一個普遍的問題:許多院友不是求職碰壁,就是遭業主解僱。此外,許多人以鐘表、西裝業營生,但這些都是黃昏產業,朝不保夕。「許多院友的孩子都已經上國中、高中,卻一直無法擺脫沈重的經濟壓力,問題非常嚴重,」陳忠盛說。





於是,陳忠盛與幾名院友集資,成立「喜樂小兒麻痺關懷協會」,大夥租下一間廠房,取名「愛加倍庇護工廠」,希望提供身心障礙者工作機會。工廠初期只有三名工作人員,而且兩人自願不支薪,一人只領最低工資;每月廠租由會員一千、兩千地拼湊。一切從無到有,庇護工廠逐漸打響名號,也得到政府相關單位的補助。





但陳忠盛認為,中央補助只能讓工廠撐過非常時期,「唯有讓工廠營運步上軌道,身心障礙的朋友『靠自己』,才能真正有尊嚴,」陳忠盛表示。如今,「愛加倍庇護工廠」共有三十多名員工,除印製各類印刷品,也研發個性馬克杯、鑰匙圈、T恤等。





「雖然時代在進步,社會對身障者歧視的眼光愈來愈少,但卻普遍認識不足。例如企業主常認為身障著只能從事簡單的工作,其實只要他們願意釋放機會,身障朋友將會展現無限的可能,」陳忠盛感觸良多地說,「此外,身障者也不能躲在角落,應站出來爭取機會,更須培養一技之長,有了實力,才有自信。」有鑑於此,陳忠盛請來講師教導身障朋友,也時常親自拜訪大小公司,希望讓企業主更了解身障者,並不時替身障者引薦工作,希望他們在庇護工廠之外,也能找到得以發揮一己之長的舞台。





陳忠盛希望,未來協會能有足夠資金自購工廠,另外,更讓陳忠盛想做的是:「許多身障朋友沒有結婚,父母過世後乏人照料,卻缺乏適當的照護機構。未來若有能力,我希望成立『養生家園』,讓身障朋友享有健全的養老環境,無後顧之憂。」





儘管目標遠大,但陳忠盛說:「小時候,阿嬤常告訴我:『不要說我不行,要說我可以』,對的事,就不能放棄。」雖然喜樂阿嬤以九十多歲高齡過世了,但在陳忠盛的努力下,她無私的愛,卻得以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上,綿延不絕。





彰化縣喜樂小兒麻痺關懷協會電話:(04)8963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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