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發明了威士忌是為了不讓愛爾蘭人統治全世界,那又是誰發明了愛爾蘭人?
──迪可蘭·凱柏(Declan Kiberd),《發明愛爾蘭》(Inventing Ireland)
在到愛爾蘭之前,如提到愛爾蘭文化,會想到一堆愛爾蘭作家、愛爾蘭踢躂舞、凱爾特音樂等。或許會想到健力士啤酒或威士忌,但不會把它,或者喝酒當成很重要的一件事。但到愛爾蘭後,才深深瞭解喝酒在愛爾蘭是件重要的事,並真正見識到愛爾蘭人有多麼會喝。而就如同凱柏所說,有酒喝便不會想去統治世界了。
喝酒在愛爾蘭究竟有多重要?以都柏林為例,光是dublinpubscene.com網站上便登錄了數百間酒吧的資料。如果數字太抽象,那打個比方:都柏林酒吧的密度,大概和台灣都會區裡便利商店「氾濫」的程度差不多吧。這些酒吧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客源,幾乎每間每個晚上都是人擠人。本地人也好,觀光客也好,都加入了喝酒這個愛爾蘭最大的全民運動。對愛爾蘭政府而言,這個全民運動帶來最大的問題倒不是國民肝硬化,而是酒後開車肇事。除了在電視上播放「血淋淋」與聳動的廣告外(其血淋淋的程度在台灣應該是禁播的),許多酒吧也配合採取「以價制量」的方式來抑止這樣的問題。例如在晚上十一點前,一杯(品脫)健力士的價格大概是4.8歐元,但過了十一點,便漲到5.5歐元左右。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喝是不可能的,只能想辦法讓你少喝。
對愛爾蘭人來說,上酒吧喝酒不僅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最普遍的社交方式。下班後三五好友一起上酒吧聊天、看比賽(足球、英式橄欖球、拳擊等)自不在話下,就連運動後大夥兒一同到酒吧去喝一杯也是常有的事。以蘭斯特壘球聯盟為例(Leinster league,類似台灣的社會組壘球隊,不過只在夏天比賽。是的,愛爾蘭人也打壘球,並且還有個愛爾蘭壘球協會〔Ireland Softball Association〕負責舉辦與推廣壘球運動。目前除了蘭斯特外,奧斯特〔Ulster〕在二○○八年也成立了壘球聯盟。秋天到春天則是大學社團聯賽,目前愛爾蘭幾間國立大學都有壘球社),每支球隊除了有自己的主場外,還有自己專屬的酒吧。練完球或比完賽後的下一攤便是上酒吧聊天去。每個球季,每個球隊也都會舉辦期初、中、末聚會,地點不用說,還是在酒吧。體育活動與酒關係之密切,就連學校所頒發的運動獎章上也大方地印上贊助酒商的名字。
就連文藝與學術活動也看得到酒精的蹤影。做為愛爾蘭文藝復興象徵的艾比劇院(The Abbey Theatre)二樓便設有吧台,讓觀眾在開演前與中場休息時可以小酌一番。去年秋季在艾比劇院上演由艾迪剛(Bisi Adigun)與多義爾(Roddy Doyle)改編自辛(J. M. Synge)的 原著──《西方世界的花花公子──現代版》,劇中的背景由原來的西愛爾蘭搬至現代西都柏林的某間酒吧,主角克里斯帝也從原來的地主之子變成了來自奈及利亞某部落族長之子。多義爾表示,這些改變都是要反映愛爾蘭最現代的一面。除了劇院外,酒吧也大剌剌地在大學校園裡開張營業。三一學院(Trinity College Dublin)的學生酒吧便位在校園草坪的一角;里姆利克大學(University of Limerick)的學生酒吧位在學校體育館旁;都柏林大學(University College Dublin)則有兩間學生酒吧。都柏林大學還有一間教師專用的交誼室,裡頭除了賣酒外,吧台後的酒櫃還放了幾本字典。這是因為常常有老師們聊天聊到開始為了某個字的意思或拼法開始爭論,這時酒保就得負責調停,拿起架上的字典查查,看是誰對誰錯了。有時在校內舉辦的研討會結束後,會議主持人也會邀請與會的老師與同學移駕至教師交誼室繼續「酒敘」(一起吃飯是餐敘,一起喝茶是茶敘,一起喝酒自然是酒敘了)。
既然酒吧都大方地在大學校園營業了,教授請學生喝酒也自然不是什麼新鮮事。光喝一杯就停的話,教授還會開玩笑地說:「這樣就夠啦?還有第二輪呢!」這也是只有上了酒吧後才會看到的愛爾蘭人的另一面──請人喝酒與慫恿人喝酒。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每當席間有人酒喝完,要去吧台買酒時,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問在座其他人是否也要續杯。如果跟他客氣說不用了,他還會再三問你是不是真的不要,也因如此,常常盛情難卻多喝了好幾杯。當然換來的便是隔天的宿醉,但這就是愛爾蘭的社交方式。有次課堂討論時,老師便提到從小她的父親便告誡她千萬不要相信那些不喝酒的人,因為當其他人都喝得醉醺醺時,那個不喝酒而保持清醒的人一定是別有用心。其他同學聽了也表示他們也聽過類似的告誡。就在這種「社會共識」下,和愛爾蘭人「搏感情」最容易的方式便是和他們喝上兩杯。幾杯黃湯下肚,聊開了,朋友自然也交上了。
愛爾蘭以酒會友與幾近視酒如命的飲酒文化也在許多文學作品呈現出來。埃居渥斯(Maria Edgeworth)的《拉克蘭莊園》(Castle Rackrent)故事的結尾便問到當英國民兵來到愛爾蘭後,究竟是他們教會愛爾蘭人喝啤酒,或是愛爾蘭人教會他們喝威士忌?喬伊斯的《都柏林人》與《尤利西斯》更忠實地呈現許多愛爾蘭人寧可沒飯吃,不可沒酒喝的荒唐。史威夫特在捐錢給聖派翠克醫院成立精神療養院時曾說:「沒有一個國家是如此的需要它(No nation needs it so much)。」 今日的愛爾蘭,飲酒聊天是日常娛樂的一部分;但對一個在二十世紀末前已窮了將近四百年的國家,酒精是唯一能同銷萬古愁的良方,而且沒有一個國家是如此的需要它。
作者簡介
謝志賢,天主教輔仁大學英國文學碩士、愛爾蘭都柏林大學愛爾蘭文學碩士。目前正於都柏林大學攻讀博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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