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一一消失的戀人 (下)

文/鄭栗兒    

可是,時間是一個奇妙的魔術師,到後來什麼事都變得很自然、很應該,這些受寵若驚的待遇,除了餵養她的自我,也餵養了一個無中生有的愛情。



直到一天,她也能閉起眼睛和戀人6號親吻了!



當然,如果當時四周沒有完全暗黑下來的話,以及一長排巨大樹叢小心隱密地掩護,加上一整片天空耀眼星辰的適時襯飾,種種所賦予戀人6號背後所蘊含的神祕隱喻,這件事也不會如此順利地發生的。



我們以為從此青蛙就變成了王子,其實不然,當寵慣戀人到某個極致時,一切的作為驟然都失去效益,而且過度傾斜的關係,總是會不經意地傷害到對方,一如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她厭煩再被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這種玻璃般的易碎愛情,因此,就在另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掉頭離去,很自然地就把戀人6號拋在腦後,並慶幸自己又變回原來可親十足的女孩,不再是女王。儘管面對戀人6號所留下的龐大愛情遺產時,一絲小小的愧疚仍舊會生起,但轉過頭,她很快就忘記他的樣子。



戀人10號



她和戀人10號談了一場非常熾熱濃烈的愛情,而且不是在夢中。



從目光相遇的第一眼起,他們的眼神就對彼此射放出無可抗拒的光芒。



因為已經不是很年輕的年紀了,所以省略很多相識、相愛的繁複步驟,直接就在城市的後街接吻,在無人的海邊做愛,所有人類的規則,和所謂的倫理道德,忽然在他們眼裡都失去意義。他們甚至願意為對方放棄既有的一切,只希望兩人天天能廝守在某個天涯海角,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說起來兩人是很登對的,長得都很漂亮,男孩有一張俊俏的臉龐,留著藝術家的鬍髭,笑起來會讓人癡迷傻住;女孩也有一襲披肩的長髮,和深邃生動的眼睛,眨一下眼就令人噗噗心跳不已。



這樣的天生一對,不但對彼此都是一見鍾情,又轟轟烈烈地熱愛對方,了解對方,再加上兩人在一起,不管是說話或者玩耍都是這麼地有趣活潑,就像純真少年與少女的那種最美的戀情,又有成年男女的包容與自由,在融合的一體中,分別各有獨立的兩個個體存在。真是再完美不過的戀人組合呵!



只是在「愛你九週半」六十八天的愛情保鮮期過後,某個半夜三點鐘她被戀人10號的鼾聲驚醒,發覺他竟然也有如此醜態的時候,而且她對他(或者他也對她)似乎有點膩了,一直維持兩人相處的歡愉,創造迭起高潮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他們都渴望可以平凡過日子,假期結束,每一個人還是要回到安靜的家中。



她和戀人10號就這樣結束了,雖然不長久,卻也像煙火一樣絢麗了!她閉上眼睛,深深體會到「讓沙漠迷人不已的,就是想念,而不是在那裡長待下去」的領悟。



戀人N號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長相,因為戀人N號是一個網路情人,僅存在於電腦的虛擬世界,他們對彼此不需要負什麼責任,甚至也不必鋪上真實的照片。只透過伊媚兒和MSN聯繫愛情,說一些生活中的垃圾,發發牢騷,談談人生的大道理和戀人間必然的甜言蜜語。



除了缺乏肢體互動外,戀人們應有的戀愛行為──該在什麼時間網上約會,該給予對方的關懷,或者對彼此的想念……,她和戀人N號幾乎都做到了。



這樣的戀情真的很乾淨,又不必擔心對方是不是同性戀,是否會劈腿(就算劈腿也沒關係的),更沒有更上一層的種種顧慮,還有最棒的是,可以遮掩實際的年齡、實際的面貌和實際的階級,也不必活在對彼此的過度期待中。



她以為這一次的戀情可以維持很久的長度,直到戀人N號對她說:「我們可以見面嗎?」忽然她的心就碎了!心底很氣,真是一個魯莽傢伙,最後的愛情就這麼給毀滅殆盡。



「愛情可以讓人永遠年輕」的咒語,立時應聲解除,她又回到最孤獨的寂寞星球,移動走樣的身軀,憔悴倦容滿布皺紋風霜,坐在空虛又華麗的衛冕者寶座上,靜待下一場愛情盛況,等著被下一個戀人指認出她的青春年華。再不然,她就拿起電視遙控器,打開某個播出的頻道,專心觀賞一齣永遠在上演的愛情韓劇。



作者簡介

鄭栗兒,資深編輯人、作家。從事多年文學主編及廣告文案創意工作,主編近千本文學叢書,曾任廣告公司文案指導、時報文化出版公司文學主編、聯合文學執行副總編輯。著有《閣樓小壁虎》等「成人非童話」系列,小說《尋找星星小鎮》、《最壞的時光》,旅遊文學《日光城市‧雪之領域》、《台灣離島與燈塔》等五十多本書。現為自由創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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