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擁有某種低微的個人永恆
──J.W. Dunne《時間試驗》
小里幾乎擁有一個島。「幾乎」是因為,那是一段記憶。
我在大學男生宿舍認識小里,事實上我們是同班同學。不過,我們都很少去上課,難得在課堂上遇過,會認識是因為我們都常借住文學院宿舍。
他總是背著黑色長形皮箱,有時加上一個軍用大帆布包,裡面塞了幾件換洗衣物,那幾乎是他全部家當。本以為他玩樂器,吹小號之類的,後來他告訴我,那是撞球桿,他賴以維生的傢伙。
按照某位女同學的說法,他像等人招領的遊魂,常在學校附近閒晃,看起來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猜這表示他和我一樣不受歡迎。八○年代的大學校園不太平靜,校園內外經常有各式各樣主題及規模的示威,地下傳單到處飛,甚至不時有人激動的跑進上課中的教室向教授要求給他五分鐘時間演講、散發傳單。當時我也捲入學生運動的狂潮中,生活在所謂同溫層的小圈圈裡,只和想法接近的朋友在一起,很少去上課,忙著「田野調查」好接近勞苦的工農大眾、黨外人士,卻不認識班上的同學。小里跟我不一樣是,他完全獨來獨往,生活和大學、社團,還有同學幾近沒有交集,傳說他經常進出公館一帶的撞球間,還有一個大他很多,有風塵味的美艷女友,有人目睹她開保時捷送他到學校,總之傳言的大意就是他被酒店小姐包養,這變成大家對他唯一的認識,包括我。
宿舍總是有空床位,外號圖書館之怪的同學大叔,不管平時或假日,每天晚上十點以前一定會固定在文學院圖書館同一張椅子上看書,所以白天我常借住他的房間,晚上再去雜誌社上班,有時候我也睡在雜誌社圖書室,最靠裡面的書架通道間擺了一張行軍床,兩邊當然都是安靜的書。
小里居無定所,他對睡在雜誌社圖書室很有興趣。有次我們在學校側門遇到,他問我能不能讓他在圖書室借住幾天,因為那一陣子他常住在MTV包廂,醒的時候走到大廳挑幾部片,叫個簡餐,然後看片看到睡著,分不清楚那樣過了幾天。當時街上到處是包廂式MTV,小里每隔幾天就換一家,我問他為什麼不去租房子,他說他以前試過,但總是遇到令人討厭的房東,後來連租房子這件事都讓他討厭。於是我帶他到雜誌社,假裝他是來幫忙校稿的,他就在圖書室住了幾天,總編輯在的時候我就拿稿子給他作作樣子,我和小里就這樣有了交情。
有一次我睡在大叔床位,醒來時發現小里在對面一個大馬僑生的床上,後來小里起床,剛好我們都沒什麼事,所謂沒事就是沒有非去不可的課,而大馬僑生又有即溶咖啡和一條吐司麵包,他說了一些他的事,關於他如何一個人到台灣生活,來自馬祖芹嶼的故事。
(以上為部分段落,全文詳見277期聯合文學雜誌)
作者簡介
花柏容,一九六六年生,台大歷史系畢業。二○○六年曾獲自由時報文學獎小品文獎。現從事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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