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讀者10問 胡德夫

文.採訪/黃瀚瑩    

童年時期徜徉於台東美麗的大自然中,是否影響你往後的創作?



無論在台北生活了多久,都市裏人與人之間的冷漠、疏離,始終讓我難以適應,例如我每次搬新家,在電梯裏遇到鄰居,向他們點頭打招呼,但他們卻多半沒有任何回應,有時還以怪異的眼神看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怎麼會變成這樣呢?離故鄉愈遠,我愈是問自己:我到底來這裏幹什麼?



要說故鄉對我的作品最大的影響,就是濃濃的鄉愁。直到如今,山林的美麗仍讓我嚮往,部落仍然在我的心中,並轉化為我的養分、內涵。





你十多歲時就為求學離鄉背井,此經歷對你造成什麼影響?



民國五十一年我離開故鄉,進入台北縣的淡江中學讀書,當時我只會說排灣族語和卑南族語,會聽一點日文,完全不會說國語。在部落時,我除了每天早上四、五點要起床放牛,生活沒有什麼壓力,非常自由自在。但在學校,起初很不能適應規律的住宿生活。



幸運的是,淡江中學歷年都有招收原住民學生,無論校長、老師、教官都對我特別照顧。他們知道我不習慣穿鞋,就通融我只須升旗典禮時穿鞋就好,給我許多適應的時間。師長在管教我們原住民學生時,也會特別留意用詞,絕對不會以「番仔」之類的歧視性字眼罵我們。



但畢竟只是十多歲的孩子,還是會想家。當時交通不便,我寒暑假又得工讀,半年、一年才能回鄉一次。當時的台東,對我來說就像國外一樣遙遠。有時候我會躲在學校的相思林裏哭,假裝那些樹是我故鄉的長輩、玩伴,跟它們講母語。



不過,當時在淡江中學的生活,仍是很愉快的,當年的淡水也真的非常美麗。但校園內、外是兩個世界。外面的人常對我指指點點,甚至上了大學,還有人輕蔑地叫我「山僑」。而這樣的經驗,也讓我在日後更堅決地要為自己的同胞發聲。





當時的台灣歌曲創作風氣尚未普及,是什麼原因讓你決定寫下屬於這塊土地的歌,進而帶動民歌運動?



當年台灣仍非常依賴美國,無論有形的物資、無形的精神層面都不例外,音樂也成為美國的版圖之一,簡直像個次殖民的地區。在那個「英文歌的時代」,打開電視、收聽廣播,聽到的全都是西洋流行音樂。



但我已嗅到一種氛圍,就是「台灣即將成為亞細亞的孤兒」,不久後,台灣果然退出了聯合國。不只是我,很多藝術家也都感受到了,例如林懷民在這段期間回到了台灣,洪通、陳達等本土藝術家漸漸出頭,黃春明開始寫下這片土地的故事……



我開始創作,藉由音樂探討自己的內在,是受到很多特別的朋友影響。回想起來,那也是我人生中最豐厚、勇壯的一段時期。例如民歌手李雙澤就是一個先知先覺的人,他認為應該集合創作者的力量,於是開始籌畫演唱會。在他的推動下,一九七四年,我們舉行了第一次演唱會,出乎意料地竟然來了很多人參與。自此以後,民歌風氣也逐漸盛行起來,國內創作人的歌曲愈來愈多,當時許多學子的書包裏,都塞著幾張自己寫的歌詞,那是一個許多青年發現自己的田地荒蕪,開始耕耘的年代。





什麼原因讓你在當紅時期,毅然決然投入原住民維權運動?



我總是戲稱當時我和李雙澤等幾個朋友都很愛抱怨,無論是對時政,還是社會上的不平等,都有許多不滿。我和幾個朋友,到廣慈博愛院探視被救出來的雛妓,到萬華的娼館找被賣掉的原住民少女,那種感覺,好像在找自己的小妹妹一樣……當時我看到自己的同胞,做的都是最辛苦、最危險的工作,他們進入最深的礦坑,也登上遠洋漁船,或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爬上極高的鷹架……但他們的收入,卻遠遠不及漢人勞工。所以我陸續創立「台灣原住民權利促進會」、「飛魚雲豹工團」,也選擇繼續用音樂為我的同胞發聲。





你曾多次為溪州、三鶯部落發聲,請與讀者分享你所堅持的理念?



政府說三鶯、溪洲部落位在行水區,聲稱原住民住在那邊很危險。但土地回收之後,卻打算在旁邊蓋大樓,這不是很荒謬嗎?況且那都是原住民長年安身立命的地方,牽涉的是他們生存的問題。



許多台灣人非常了解日本,知道他們的花季時間,卻不知道烏來的櫻花什麼時候綻放;他們很熟悉巴里島,但沒有去過澎湖、金門……有多少人真正了解淡水河上游是什麼溪?溪畔住了哪些人?其實想了解自己的土地一點都不難,也不必付出昂貴的代價,問題在於我們願不願意去了解?



有些人嚷著「愛台灣」,比較「我比較愛,你比較不愛」、「我愛的方法是對的,你愛的方法是不對的」……但是我們應該知道,「口號」是在族群已經遭撕裂之後,才會出現的產物。原住民來到台灣已經有幾千年歷史,都沒有與漢人計較,那麼為什麼還要互相計較呢?看到這種現象,實在覺得可笑、悲傷。無論從什麼地方來,只要忠於這個地方,就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唯有團結,我們才能產生豐厚的文化深度。這也是我投身社會運動最想傳達的理念之一。





睽違台灣大眾音樂市場三十多年後,在二○○五年,你終於出版了《匆匆》專輯,有什麼想和讀者分享的地方?



這張專輯收錄的歌都是二、三十年前演唱過的。比較有意思的是「為什麼會寫出這些歌」?例如〈為什麼〉寫原住民工作權益,〈飛魚、雲豹、台北盆地〉寫蘭嶼反核、反瑪家水庫……歌與歌之間的連貫性是非常精彩的。



這張專輯我捨棄了錄音室,選擇回到淡江中學錄音,看到校園的建築,看到學弟穿著我當年的號碼打橄欖球……我們每天等到傍晚,等到蟬「下班」之後才能順利錄音……很多感覺又回來了,專輯的錄製也非常順利,對我而言也是再回憶了一次人生。





你近年致力於原住民傳統歌謠的採集與學習,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以前有音樂家把原住民的音樂寫成樂譜,但我認為其中的原味都流失掉了,乾脆自己到部落裏面,用自己的耳朵傾聽。以前我在淡江中學,同學來自不同的部落,幾乎每一族原住民都有,當時我只知道我們之間有表面上的不同,直到近年我到各部落走動,我才知道彼此其實有極大的不同,發現自己不懂的東西很多。



例如我到阿美族音樂家郭英男的部落,部落的居民每天都會唱歌,他們的音準非常驚人,而這些歌聽來又是如此亙古雋永,這些都是流傳了好幾千年的音樂呀,每每想來都讓我非常感動。因此,與其說我是「採集」音樂,不如說我是到處「親近」音樂。



我也曾在台北紅樓聽原住民青年唱歌,他們也許不知道自己有多麼豐盛;他們唱歌時總有一股「勁」,而這樣的「勁」是流動在血液中,旁人學不來的。這種發現也是我四處親近音樂時,所感受到的快樂之一。





你想對年輕一輩的創作歌手說些什麼?



所有的青年都應該勇敢創作,不要管別人怎麼說,勇於發出自己的聲音,因為「沒有聲音是沒有意義的」。唱歌就是唱歌,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我要提醒的是,我認為台灣的音樂教育應該要停止「不斷進口藝術」,因為我們的文化中就已經存在著很豐沛的音樂能量,應該把它們放入正規的教育中,實質地肯定這些音樂。有些年輕人做音樂放入很多原住民的「虛詞」,以為這就是「郭英男風」,其實大可不必這樣亂加一通,經過深入了解再進行判斷,你所創作的音樂將會有更多不同的精神樣貌變化。





你未來是否有什麼創作計畫?



「持續跟著感覺走」吧。近年來我在孩子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包括他們歌唱時的聲音、眼神……而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更多孩子願意「聽自己的歌」,也許這是我下一個創作目標也說不定。





你心中最幸福的片刻是什麼?



我很喜歡回到以前曾經去過的地方,然後停留片刻,例如回到小時候放牛的地方。情境再現時,我心中會湧起許多感觸,彷彿再回味一次自己的生命,就會感覺幸福盈滿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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