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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人壽的高許定經理盛情相邀，約在一家他吃慣了、有點上癮，名曰「何首烏」的餐廳用膳。這家店強調完全不用味精，以天然菜餚中的酸甜苦辣提味，清淡醇香，吃後回甘，並以何首烏皇帝雞聞名，純中藥燉煮，滋補強身，延年益壽，增強體力與減少疲勞。老闆說，傳說何首烏原係人名，不是藥材，甚覺有趣。
我與友人天南地北聊著，大約都守在童年的話題，越談越有趣，越談越入味，挑撥出來的議題更是廣泛，偶然的交錯，竟發現我們的童年如此相像。
雜貨店是我們最有意思的交集，我家是開雜貨舖的，給人賖欠；而他家則長年賖欠雜貨舖。他常低著頭從後門掩身而出，不好意思地進到街口的雜貨店中，賖欠一斗米、一斤糖、半包鹽……以及記都記不清的雜貨。
這對一個孩子來說，也許是沉重的，他常不由自主地自卑起來，深怕雜貨店的老闆哪一天卯起來跟他討債。這種事當是沒發生，可是心裏的烏雲卻一再盤據，沒有散去。
我們的心情截然不同，以至於有了一些有意思的交會：我怕人家來店中賖帳，他怕到別人的店裡沒錢卻取貨，我倆的心情一樣沉重，卻有着出奇不意的迴旋，最後看見了陽光。
他說身教給了他一帖救贖的靈丹妙藥。
的確如是，我從父親身上學到了難捨得捨，來得去得的風華。他說，賺得到的一定是我們的，賺不到的，應該就是別人的，這一點直到我離開朝九晚五的工作場所，成了一位專職教育布施的演講家之後，才有了更大的發現。
我明白演講越多，錢就越多，可是父親的身教讓我更了解，賺得越多，也許演講的品質越差，人就越忙，健康就失去着力點。一得有一失，於是我也有了深沉的體悟：賺得到的，我的；賺不到的，你的；閻王會要的，他的；這些看似很有哲理的開悟，其實是父親早早在我身上提點的秘法。
友人的家後來寬裕起來，他的媽媽突發奇想，想開一家雜貨店，讓人來賖欠。她說自己曾是賖欠者，知道欠錢的苦，想讓這家雜貨店成為他人的賖欠站，來此購買賖欠的，不以為苦。
這應該也是身教吧。
我終於明白眼前這個人，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包括長年買書送他的客戶；帶這些人去拜訪有意思的人；請客人到溫泉會館，泡湯、吃飯、聽演講；花了很多原本在他口袋中的白花花的銀子，竟也樂在其中，原來是他媽媽教的，千金散盡還復來，更難得的是，他從中賺到了開心。
他家的雜貨店終於開幕了，他不是低著頭到隔壁村賖借了的小傢伙，而是笑咪咪的記帳員。他媽媽說不用催討，因為有錢的一定會來還，沒有來還的一定沒有錢。
我聽了大笑，這簡直與我父親的說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難道善念這件事會心心相連，在同一時刻做著類似的事。
他父母的身教，讓他的善念一再等比繁殖，他努力工作賺到了錢，再把這些錢用在有意義的事上。樂善好施是我眼中的他，除了助人，他還回饋保戶，年年贈予人書，而我是最大的受益者，我的一本談及善念的新書《天使補習班》(九歌出版)，他一口氣訂了五十本，說是贈人的，讓我好生感動。
我當然明白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在社會中，的的確確很少看見有人把既得利益提出來與人分享。
我想不出太好的理由解釋這個人，但我隱隱約約從他身上發現身教的重要性，如果沒有媽媽的善，就沒有今天他的善；朋友就不明白他的好；他就如同一般的業務員一樣，成了拉保險的人，但善念進駐之後，彷彿如虎添翼，增了魔法似的，他的錢開始會飛，飛到需要的人的身上。
據他的朋友說，讓他賺走錢是榮耀的事，因為他比別人更會善待每一筆得之不易的財富。
本文作者為資深心理治療師、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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