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文章

一張照片救回一命(上)

撰文/Elizabeth Adlam    

二○○六年十二月二十日,英國曼徹斯特市的麥德琳.羅博決定加入線上孕婦團體BabyFit.com。她三十二歲,剛懷孕不久,希望獲得網友的意見和支持。同時,美國印地安那州的美根.山妥斯懷了頭一胎,才不過六個星期,也是三十二歲,同樣加入了這個網站。



其後幾個月,兩人成為網站的中堅成員,經常在通訊欄提出想法和問題。



我們談到自己快慰和激動的心情,談到嬰兒房間的顏色以及胃痛的處理辦法,還把肚子日漸脹大的照片貼上網。



在網站的許多成員中,美根和麥德琳特別留意對方的觀點。麥德琳生於加拿大,是商業分析師,七年前從溫哥華遷居英國,和丈夫道格結婚。美根則是劇場佈景設計師。兩人的預產期都過去了,嬰兒卻還未出生。美根寫了一封私人電郵給麥德琳:「我越來越擔心,你呢?」



兩位新媽媽發覺彼此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對養育孩子也有相似的看法。兩人都主張不用藥物自然生產,並餵母乳。她們雖然未曾謀面,卻已視對方為真正的朋友。



孩子生後第一年,美根、麥德琳經常交換初為人母的心得。兩個小女嬰都患有食道逆流症,兩個母親自然討論起症狀和治療方法,彼此寄贈照片更是自然不過的事。「洛芸近來怎樣?」「我會寄一張照片給你,她可愛極了。」「莉莉怎樣?」「她呀,可漂亮呢。」由於兩個孩子同一天出生,彼此的父母都想了解對方女兒的情況,互相比較。事實上,兩個女孩的體格、性情都很相像。



二○○七年七月,美根的丈夫馬克要到南佛羅里達大學擔任教研職位,舉家搬到佛羅里達州坦帕市居住。搬家期間,照相機裝了箱,因此美根有幾個星期沒有洛芸的新照片可寄出。不過,她在通訊欄上提出一個問題:「你們孩子眼睛的顏色有沒有改變?」她注意到洛芸一隻眼睛從淺藍色慢慢變成綠色。麥德琳問:「寄張照片來看看好嗎?」幾天後,美根找到照相機,在網站上貼了十幾張洛芸的照片。





(COURTESY OF MEGAN SANTOS)



麥德琳看到這些照片,十分喜歡,但仔細一看,發覺洛芸左眼瞳孔有一點白色,看來不對勁。她記得看過類似情形,那是一種癌症。麥德琳只記得癌症的英文名後半截:blastoma,但她知道和視網膜有關,於是用retina(視網膜)和blastoma 兩個字在谷歌(Google)上搜尋,很快就找到了病名:retinoblastoma (視網膜母細胞瘤)。這是一種惡性腫瘤,患者都是初生到五歲的孩子。網站上有一張嬰兒照片,眼睛瞳孔在閃光燈下變成白色。麥德琳拿洛芸的照片和網站上的比對,覺得十分相似。



麥德琳有點猶豫。她不是專家,憑什麼告訴美根說她的女兒患了癌症,令她擔驚受怕?但她的判斷假如沒錯,講出來或許可以救孩子一命。



八月八日星期五



麥德琳寫電郵給美根:



「你和洛芸看起來都很漂亮,不過我注意到一件事……照片裏洛芸的左眼有反光。我提到這一點,是因為一位朋友發覺他們孩子的照片有類似情況,後來才知道情況嚴重。你不要驚慌,但最好帶洛芸去看視力檢定醫師。我不敢說一定有什麼病,只是不能不提醒你。謹附上參考網站的連結。不過要先聲明,我沒有嚇唬你的意思。有消息隨時賜告。」



美根上網站一看,見到眼睛的白色反光,嚇得六神無主。馬克說,看網站的照片,空自擔憂,不如先向小兒科醫師掛號。美根二話不說,當下就掛了號。



「謝謝你,麥麥。再過幾個鐘頭,我們就去看醫生,希望洛芸沒事。她和網站描述的症狀的確一模一樣。馬克認為只是那張照片拍出來有問題,但我看其他五、六張照片,證明問題是在眼睛。我擔心得要死,請為她祈禱。」



「美美,我當然會為她禱告,希望一切沒事。不要太過擔心。」



小兒科醫師檢查過洛芸,馬上通知佛羅里達州聖彼得堡市一位小兒視力檢定醫師。那醫師不敢怠慢,暫停週末假期,備好擴張瞳孔的眼藥水,等待馬克夫婦和孩子到來。四十五分鐘之後,他們來了。一歲的洛芸不斷扭動身體,很難用檢眼鏡細看她的眼睛,但醫師認為她的確是患了視網膜母細胞瘤,只待核磁共振(MRI)和電腦斷層掃描(CT)證實。晚上七點鐘,檢驗有了結果:洛芸患了癌症。



下一步是向視網膜母細胞瘤醫師提摩西.莫雷掛號。看診時間是星期一早上,地點在邁阿密市貝斯康.巴爾默眼科研究所。美根六神無主,到星期一還有整整兩天,這兩天怎麼過?視網膜母細胞瘤究竟是什麼?情況有多嚴重?



這天晚上,美根寫信給麥德琳:



「麥麥,真謝謝你那封電郵。我早知道洛芸有些不妥,但沒想到是癌症。我焦慮極了。可恨的是我們束手無策,只能坐待星期一。我希望洛芸和我們同睡,但她不肯。再謝謝你。我會告訴你星期一看醫師的經過。」



那個週末,美根沒有想到最可怕的情況。馬克卻不然,常常呆坐着說:「天啊,芸芸可能沒命。」那是美根想都不敢想的事。



八月十一日星期一



馬克夫婦帶着女兒,開車走了四百三十公里,早上七點鐘,來到貝斯康.巴爾默眼科研究所。巴爾默醫師將洛芸麻醉後,檢查發現視神經上方有一個大腫瘤,占了左眼百分之七十五的體積。



另一位醫師莫雷說:「視網膜母細胞瘤是很厲害的癌症,診斷稍晚,後果就不堪設想。」要是腫瘤蔓延到視神經,洛芸幾天之內就會死亡。



目前,腫瘤已長得很大,洛芸得摘去眼球。不過,莫雷告訴馬克夫婦說,手術後,洛芸看東西絕不會有問題。



美根相信醫師的話。洛芸的左眼大概二月就瞎了,可是,她玩玩具或學走路都沒有問題。



「麥麥:我當然不喜歡醫生摘除洛芸的眼睛,但我們寧願犧牲眼睛割除腫瘤。說到底,洛芸的左眼已經失去視力。一隻眼睛怎麼能和一條性命相比呢?」



莫雷醫師解釋治療過程:先做六次化學治療使腫瘤縮小,其間須做若干麻醉檢查以了解進展。如無意外,摘除眼球手術會在六次化療的中段進行。化療預定八月十九日展開。洛芸會裝上義眼,外表和另一隻眼相同。



莫雷醫師說:「我們的目標,是除去腫瘤。可惜我不能保證永遠根除。手術後的二十四個月病情最容易復發,是關鍵時刻,因此要定期檢查。事實上,洛芸恐怕終身都要接受檢查。」



八月二十日星期三



八月十九日原訂是洛芸第一次化療的日子,但颶風費伊來襲,醫院停診,化療順延到第二天,剛巧是她的一歲生日。每月一次的治療折騰就此展開。星期四晚上,馬克下班後,開四小時的車到邁阿密,在旅館住三天,洛芸則接受麻醉檢查、化學治療。美根把洛芸病情的進展都告訴麥德琳。八月底,她們通電話,第一次聽到對方的聲音。不過,兩人聯絡一般還是透過電郵。



「最麻煩的是沒辦法向洛芸解釋。事事都令她感到不自在,就算是量血壓,都得把她抓緊,而她不喜歡被抓着,甚至不喜歡別人握着她的小手。她什麼都不懂。」



為免太過傷感,她們也談日常瑣事:莉莉最近怎麼樣?兩個小女孩有很多相似處,哪天能夠見面就好了!



洛芸的化療結果令人振奮:



「她對治療的反應好極了,沒有不舒服的跡象。她喜歡凌晨三點在醫院走來走去,看到牆上其他孩子的畫就指指點點,還常常走到醫院的魚缸前說『魚魚』。護士都說沒見過這樣的孩子。她的笑容很逗人開心。」



而最令人開心的,當然是化療奏效。每治療一次,腫瘤就小一些。但洛芸摘除眼球的計畫不變。莫雷醫師說:「由於腫瘤就在視神經上方,我們不能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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