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
有人說,黃春明的靈魂裏像是住了一個小孩,這位曾經被稱作「文壇第一頑童」的大男人,雖然已漸漸年華老去,但是那顆童心純真依舊。聽他說話就像聽故事一樣,豐富的肢體語言和神態表情,往往輕易把人帶入另一個世界。
(攝影/卓珩)
談起「頑童」這個稱號,黃春明說,那是因為自己不是一個專心寫小說的人,他曾經嘗試過各種文學類型的創作,包括散文、短篇、中篇、劇本、兒童文學等,還有廣告文案,後來更涉足電視媒體與舞台劇,是名副其實的「跨界大師」。他說把很多想做的事做完,就會有一種伴隨着喜悅的成就感。「我今年已經七十四歲了,有人問我保持心境年輕的祕訣是什麼,其實我享受工作。」黃春明說,工作對他來說是生活、興趣,也是職業,「把這三種狀態融合在一起,是最快樂的一件事。我相信快樂的人血液裏的成分,與不快樂的人是不相同的。」
雖然歲月漸漸在臉上刻下痕跡,但他的「頑童」之心未曾稍減。近年他「玩」的是兒童劇與歌仔戲。他為自己的兒童劇團命名為「黃大魚兒童劇團」,除了借「大智若愚」的諧音來鼓勵與安慰自己不以賺錢為本的處事準則外,更透露出年輕的心態。「什麼東西都會老,老狗、老貓,只有魚不會老,你有聽說過老魚嗎?哈哈。」
責任
黃春明看似「貪玩」的背後,其實有着深層的理性,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社會問題意識」。他說,「很多人在台灣長大,卻不認識台灣。」他對下一代的這種現象憂心忡忡。黃春明早期的作品裏,「小明」常有「阿公」相伴,這既是祖孫間美好情感的流露,也潛藏着他對文化傳承的思考。他說,一個人對生長地方的認同,大多源自爺爺奶奶,小孩子會在生活中,不知不覺從爺爺奶奶那裏學到很多家鄉的歷史與文化,而這些都是課本上學不到的。「小孩子對於文化的認同就像一個杯子,如果沒有爺爺奶奶,本土文化的底蘊就會比較薄;杯子空了,其他文化就很容易滲進來了。」
對於下一代的擔憂與反思,使得黃春明對文學感到無力,他開始嘗試用其他的表現形式來喚起人們對文化傳承的重視。他嘗試過懸繩戲、手套戲,以及電視媒體的記錄片等,最終在一九九四年創辦了自己的兒童劇團,當起了許許多多小朋友的「阿公」。他把一個個的童話故事搬上舞台,力求做到「老少咸宜」。黃春明說:「當觀眾看到我的作品感到滿足時,我就得到了最大的滿足。」
除了兒童劇,歌仔戲近兩年來在黃春明的生活中,也占了很大的一部分。他的家鄉宜蘭正是台灣本土歌仔戲的發源地。
黃春明目睹曾經紅極一時的歌仔戲漸漸沒落,成為低階窮苦人家的謀生手段,決定擔起復興本土戲劇的責任。他認為以前的歌仔戲故事迂腐,節奏緩慢,表現手法單一,是它漸漸被淘汰的主要原因,於是開始着手自行修改劇本,所編寫的「杜子春」,主人公曾經揮霍無度,後來卻又一心修仙。他說,杜子春寓意了台灣的暴發戶,希望在振興歌仔戲的同時,也能啟發人性省思。
感動
無論是小說、兒童劇、還是歌仔戲,黃春明最想帶給讀者或觀眾的就是感動。他說當人們一旦習慣了感動,在缺乏的時候,就會自己去尋找,而這正是他所期望的。
在他的兒童劇感動孩子和大人的同時,黃春明自己也被感動著。他感慨道:「背景不同、個性不同的人,排練一部戲,最終融合在一起,這個培養的過程彌足珍貴,讓人感動。」多年前,當他的兒童劇《小李子不是大騙子》在台灣東部和南部上演時,飾演主角「小李子」的小演員卻身體不適,當時劇團決定休演一場向觀眾致歉,但這位小演員堅持不放棄,於是還是按照原訂計畫演出了。黃春明回憶道:「他當時表演至最後一刻才倒下,落幕後馬上被送進醫院。」那年他才十三歲,現在已讀大學了。記得有一次在得獎感言中,他還特別感謝黃春明,感謝黃大魚兒童劇團,說他在這裏學到了好多東西。
在和劇團裏許多孩子的互動中,小朋友口中的「黃爺爺」欣慰地發現,孩子們對劇團充滿了認同感。「每次演出後,就會因為有小演員要升學而必須離開劇團,但只要有戲演,他們一有時間就會回來幫忙。」黃春明說,「這代表他們認同這個團體,也告訴我,小孩子是可以被期待的。」
期待
黃春明在兒童劇、歌仔戲裏傾注了對孩童與本土文化的期待,至於他自己,也是排滿了許多計畫。他說,他會繼續把兒童劇團辦得有聲有色;為歌仔戲創作更多好劇本;而寫小說的老本行更是不會中斷。在黃春明眼中,寫作就像做菜,生活的經驗與觀察則是冰箱裏的食材,只要有豐富的生活累積,思路就會源源不絕。他笑言:「體力會越來越不行,而原子筆是最輕的東西。」
聊到家中新添的小成員,這位「阿公」不禁喜上眉梢,他說自己會如同小說中的「阿公」對「小明」一樣,在生活中教導小孫子認識這片生長的土地,他還盼望着小孫子有一天能演出他的兒童劇呢,「如果能祖孫同台演出,就是最幸運、最幸福的事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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