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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原點
二○○九年三月，我應台北書展基金會與德國萊比錫書展官方之邀請，與詩人鴻鴻、小說家陳玉慧一同前往萊比錫，參加為期四天左右的萊比錫書展。我個人的行程大約八天，中間亦抽空前往距離萊比錫不遠的威瑪與德勒斯登一遊。這部分亦有不少收穫。然而書展畢竟是辦在萊比錫，因此本文主要述及萊比錫印象，以及與書展本身直接相關者。略記數則於下。
1‧咖哩香腸之試吃
我在Uwe Timm的小說《咖哩香腸之誕生》中初識這種在德國十分普遍的小吃。說是小吃，其實不僅僅在街頭小攤中會看到（在德東，據說還有可能便宜至一塊歐元；雖然我是沒有遇到這麼便宜的啦），我們所下榻的飯店裡的酒吧中也是賣的。因此我遂得以在飯店中初嚐名滿德國的咖哩香腸。初步印象是，呃，番茄還是少點好；相較之下，我覺得原味的「煎香腸」還更好吃一點……
附帶一提，《咖哩香腸之誕生》是一本極其溫柔、令我熱淚盈眶的書。
2‧德文朗讀會
台北書展基金會透過策展人唐薇的穿針引線，與柏林文學協會合辦了三場座談：分別是陳玉慧與奧地利作家Herbert Maurer、鴻鴻與德國詩人Ulrike Draesner，以及我與柏林文學協會會長、文評家楊內斯基（Ulrich Janetzki）先生的對談。透過口譯，對談原則上以德文進行，而我的口譯正好就是〈墜落〉一文的德文譯者Johannes Fiederling。對談安排在三月十五日週日下午，在對談舉行之前，我可是見識到了楊內斯基先生的認真。當日，正當我優哉游哉地晃到會場時，策展人唐薇立刻將我拉到一旁：「Johannes 跟楊內斯基先生正在討論你的〈墜落〉；楊內斯基先生非常喜歡，他希望待會對談時整篇朗誦出來……」我心中一驚：整篇朗誦？這樣不是要花很久時間嗎？然而隨即轉念一想：嘿，這麼一來，我對談時的壓力可就減輕了不少，也好。
關於這點這我倒是有些感想。當然我們知道在台灣，朗誦的活動較為少見。一般而言，作家被邀請主要是為了兩種活動：一是評審、二是演講；至於演講何種主題則視情形而定。或許這與「朗誦」之間其實差別並不太大，然而我願意在此提供一個想法給讀者們參考。「朗誦」本身或許不算什麼，但我認為它象徵了讀者大眾對「文本本身」的重視。它不是評審（某單位辦了個文學獎，請某作家來當評審），也不是演講（為了教學、推廣閱讀、宣傳某種概念或其他目的而邀請作家）。不可否認，無論是評審工作或演講，作家本身作品的角色相形之下都較為淡薄──因為儘管作家仍是其中重要人物，然而畢竟都帶有其他目的。而我認為「朗誦」是值得推廣的，因為在朗誦活動中，作品本身成了最終的目的。朗誦活動在台灣少見，其實可能具體而微地呈顯了台灣社會閱讀風氣的疲弱。這或許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對談很順利地進行。楊內斯基先生花了整整半小時的時間將〈墜落〉全文朗誦完畢。在對談行將結束時，他還特別半開玩笑地向我以及現場滿座聽眾展示了他密密麻麻的閱讀筆記（「我很喜歡這篇小說，想了很多，準備了很多問題想問作者，然而時間不允許，來不及問，可不是我偷懶哦」之類的）。我和台下的幾位讀者聊了兩句（當然是得用我很破的英文跟他們聊；這點還得感謝兩位漂亮的台灣交換學生美眉相助）之後，深感此行任務結束（ㄎㄎ），心中頗有輕鬆之感，遂立刻跑到會場中的其他場館閒晃去了。一會兒之後我回到台灣館，發現策展人唐薇似乎陷入了心花朵朵開的境界（她很興奮地告訴我讀者以及出版商初步反應非常好），而一旁書展基金會的執行長（總是優雅美麗的文琪小姐）以及董事長林載爵先生（這時突然覺得白髮頗多的林先生神情有點像是呵呵笑著的瘦版宮崎駿或安西教練）則是一臉滿意的表情。我心裡想：真有這麼成功嗎？應該是任務圓滿完成了，大家一放鬆便都開心起來了吧。
3‧困境
在當地，當然不會有困境；困境總是來自於人的內心。據我所知，與法蘭克福書展不同，萊比錫書展的特色並不在於版權交易；而更重視與讀者之間的互動。遠從柏林來採訪的中央社記者育立告訴我，書展活動其實不僅侷限於展場，在展場之外，整座萊比錫小城其實隨處可見與書、讀者與作者相關的周邊活動。
這當然是令人羨慕的。然而羨慕之餘，對比下，台灣的現狀，困境是很明顯的。文化人或許有所憂慮，但我認為也不必太過悲觀。有時候，文化風氣、文化品味的變遷可能是十分快速的事。或許才在八、九年前，如果我的記憶無誤，金石堂的暢銷排行榜上還是一片勵志書的天下；然而從三、四年前開始，不知為何，勵志書已然少見，多的是外國的暢銷小說作品。這些長篇小說，通俗者有、半通俗者有，甚至稱得上純文學作品者，雖則很少，也可偶爾一見。
我想這當然是好事。一般而言，看長篇小說，無論如何比勵志書來得好。「小說」此一文類（或者廣而推之，說「藝術」也可）是人類智識的重要收穫，它承載了人類的深沉苦痛、人類的細緻思索；而多數勵志書畢竟功能性大於深度。小說暢銷而勵志書退流行，這是社會進步的象徵。無論如何，這是好事一件，值得欣喜。然而台灣現下的問題是，翻譯小說在讀者們之間流行，但台灣本土作家的純文學作品（包含詩、小說、散文等所有文類）卻相對乏人問津。當然，一部作品是否能在市場上引起廣大迴響，有許多因素。這些本土作家們心中或許存在著所謂「讀者大眾」，也或許沒有。有或沒有，皆是一種態度，無所謂好壞，只是各人看法相異、取徑不同。然而撇開此一因素不談，必須承認的是，多數讀者們心中的預設畢竟以翻譯小說為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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