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融海嘯全球受害以來,全球最受指責的就是經濟學家這個職業角色了。最近英國《經濟學人》雜誌就以封面故事探討當今經濟學家的失敗,他們沒有良好的總體經濟學思考,而在金融財政學上又經常以一些不切實際的假設為前提。當經濟學家和經濟政策出了問題,全球受害的局面即難避免。
經濟學家論說可信嗎?
當代經濟史及經濟修辭學家,由男性變性為女性的黛德瑞.麥克勞斯凱(Deirdre McCloskey)也指出,經濟學家的論說和普通人相同,都由事實、邏輯、比喻、故事這四者編織而成,最後變成經濟學家所講的故事。但經濟學家由於無知、自大、思考方法的偏差,他們所講的故事,卻經常在最後被證明為非。經濟學家如何好好的去說他們的故事,的確已成了一個嚴峻的課題。
在此並無意替經濟學家洩氣,而是要顯示當代經濟學家已確實出了問題。舉例而言,當今的經濟學家幾乎絕大多數都在宣揚市場的有效性,但可議的卻是市場真的有效,那麼不符市場法則的倒了不就應該讓它倒嗎?為何當市場出了問題,就態度丕變,立刻又主張國家要用政治力出面來搶救?而經濟學家態度如此變化,豈不正顯露出他們所講的故事,只是隱藏式的在為公司財團代言嗎?
而當代經濟學家所講的故事裡,發生在台灣的、最足以讓人們領受慘重教訓的,厥為「BOT神話故事」了。
人們當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不久,歐洲傳統的放任經濟思想即移植美國,伺機再起。到了一九七○年代末和一九八○年代初,由於英國柴契爾夫人和美國雷根當選,於是這派主張即正式進入了現實權力世界的時間表,這派經濟學家為了否定國家的經濟角色,遂宣稱政治權力為惡的本質,政府介入經濟必定無能、無效率及造成貪腐,只有公司財團所代表的市場力量才有效率,並使資本主義趨於完善。
他們所講的這些故事,遂形成了「公共企業民營化」「公用事業民間參與」等政策目標,以及為實現這種目標的許多新管理主義模式,所謂的BOT,即其中最突出的一種。
新管理主義缺監督制衡
公司財團因為這種新模式,它的金錢權力版圖大為擴張;這種新模式同時也在「公司─國家」間發展出了一個「不官不民,既官又民」的權力主體,「不官不民」指的是它並非公務機關,但也不是單純的民營公司,因而它遂享有公法與私法之外的多餘權利,「既官又民」指的是它享有國家公權力級的特權、位階,但又可享有私領域的自由度。這種「新管理主義」下產生的權力主體,表面的說法是使其更能不受限制的發揮運作效率,但實質上則是:
(一) 它在公司─國家間開創出了一個新的權責不清的曖昧社會關係,更大的無能、特權與貪腐,都可棲息其間,而且還可免於責任,由於缺乏例行化的監督制衡,它只有在樓子搞到無法收拾時才會被捅出來。
(二) 在「剝削理論」裡,這等於剝削對象已不再是弱勢的奴隸或工人農民,現在是連「國家」也開始受到剝削。由於「國家」乃是人民的集合體,「國家」被剝削,當然意味著被剝削掉的會被轉嫁到人民身上,形成新的「雙重剝削」。
(三) 過去二百年來,人們已在「人民─國家」間發展出民法與公法的自由民主約束管控體系,現在則因出現新的主體和不受約束的新關係,於是社會的互信與向心遂開始日益飄散,無力感的不滿也告增加。
BOT這種新的管理模式,在一九九○年代進入台灣,由於當時正值台灣民主化初期,對政府功能普遍懷疑,認為它是個官僚特權體系。於是「民營化」「BOT化」等主張遂被認為是個民主的神咒而加以崇拜接受。在過去十多年裡,台灣「民營化」「BOT化」「鬆綁化」皆以「改革」為名所向披靡,其實絕非偶然。而今時間匆匆,其結果又如何呢?
台灣BOT一點也不美麗
─由於台灣的政治與工商業缺乏足夠的紀律,民營化已成了特權貪腐、賤賣國產、掏空國家的淵藪,至今未已的「二次金改」弊案即堪為證;而南港展覽館、北投纜車、大巨蛋等BOT案皆涉及特權貪腐。
─像高鐵、高捷等BOT案,皆顯然已失敗,並丟下一個虧損或負債好幾千億元的爛攤子,這些案子如果當時由政府主辦,至少權責分明,有行政管控機制,有國會及議會監督制衡,虧損或弊案太大,主事者還可能失掉中央或地方政權。但BOT的結果,卻是這些爛攤子糊塗帳,連真正該切實負起責任來的人都找不出來,BOT的虧損與負債,又怎麼會讓那些「最後的埋單者」─即人民不生氣呢?
因此,對於「民營化」「BOT化」這些問題,他們丟下的爛攤子,政府自當去解決,在此不擬討論。只是由這些教訓,我們已可看出,台灣過去近二十年裡,經濟學家、政策制定人、商人與媒體,在人云亦云的情況下,也跟著在講民營化、BOT化之類的故事;時至今天,已到了人們為這種故事及相信這種故事,因而形成的政策付出慘重代價的時候了。
這些代價有多大,當在新台幣兆元以上,但除了政府財政日益惡化,人民潛在的分攤額擴大外,我們的公共利益有增加嗎?台灣真正賺到的,只是那些少數的肥貓。
因此,由這些故事,它其實已提醒了經濟政策和經濟學,它們都是在說故事,而台灣這個BOT的故事,其實一點也不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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